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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宁海军宋江吊孝 涌金门张顺归神(2) (第2/2页)

且说宋江又差人去军中打听郝思文消息,次日,只见小军来报道:“杭州北关门城上,把竹竿挑起郝思文头来示众。”方知道被方天定碎剐了,宋江见报,好生伤感。后半月徐宁已死,申文来报。宋江因折了二将,按兵不动,且守住大路。

却说李俊等引兵到北新桥住扎,分军直到古塘深山去处探路,听得飞报道:“折了郝思文,徐宁中箭而死。”李俊与张顺商议道:“寻思我等这条路道,第一要紧是去独松关、湖州、德清二处冲要路口。抑且贼兵都在这里出没,我们若当住他咽喉道路,被他两面来夹攻,我等兵少,难以迎敌。不若一杀入西山深处,却好屯扎。西湖水面好做我们战场;山西后面,通接西溪,却又好做退步。”便使小校,报知先锋,请取军令。次后引兵直过桃源岭西山深处,在今时灵隐寺屯驻;山北面西溪山口,亦扎小寨,在今时古塘深处;前军却来唐家瓦出哨。当日张顺对李俊说道:“南兵都已收入杭州城里去了。我们在此屯兵,今经半月之久,不见出战,只在山里,几时能够获功。小弟今欲从湖里没水过去,从水门中暗入城去,放火为号。哥哥便可进兵取他水门,就报与主将先锋,教三路一齐打城。”李俊道:“此计虽好,恐兄弟独力难成。”张顺道:“便把这命报答先锋哥哥许多年好情分,也不多了。”李俊道:“兄弟且慢去,待我先报与哥哥,整点人马策应。”张顺道:“我这里一面行事,哥哥一面使人去报。比及兄弟到得城里,先锋哥哥已自知了。”

当晚张顺身边藏了一把蓼叶尖刀。饱吃了一顿酒食,来到西湖岸边,看见那三面青山。一湖绿水,远望城郭,四座禁门,临着湖岸。那四座门:钱塘门、涌金门、清波门、钱湖门。看官听说,原来这杭州旧宋以前,唤做清河镇。钱王手里,改为杭州宁海军,设立十座城门:东有菜市门、荐桥门;南有候潮门、嘉会门;西有钱湖门、清波门、涌金门、钱塘门;北有北关门、艮山门。高宗车驾南渡之后,建都于此,唤做花花临安府,又添了三座城门。目今方腊占据时,还是钱王旧都,城子方圆八十里,虽不比南渡以后,安排得十分的富贵,从来江山秀丽,人物奢华,所以相传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怎见得:

江浙昔时都会,钱塘自古繁华。休言城内风光,且说西湖景物:有一万顷碧澄澄掩映琉璃,列三千面青娜娜参差悲翠。春风湖上,艳桃浓李如描;夏日池中,绿盖红莲似画。秋云涵如,看南国嫩菊堆金;冬雪纷飞,观北岭寒梅破玉。九里松青烟细细,六桥水碧响泠泠。晓霞连映三天竺,暮云深锁二高峰。风生在猿呼洞口,雨飞来龙井山头。三贤堂畔,一条鳌背侵天;四圣观前,百丈祥云缭绕。苏公堤东坡古迹,孤山路和靖旧居。访友客投灵隐去,簪花人逐净慈来,平昔只闻三岛远,岂知湖北胜蓬菜?

苏东坡学士有诗赞道:

湖光潋滟晴偏好,山色空蒙雨亦奇。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也相宜。

又有古词名《浣溪沙》为证:

湖上朱桥响画轮,溶溶春水浸春云,碧琉璃滑净无尘。当路游丝迎醉客,入花黄鸟唤行人,日斜归去奈何春!

这西湖,故宋时果是景致无比,说之不尽。张顺来到西陵桥上,看了半晌,时当春暖,西湖水色拖蓝,四面山光迭翠。张顺看了道:“我身生在浔阳江上,大风巨浪,经了万千,何曾见这一湖好水,便死在这里,也做个快活鬼!”说罢,脱下布衫,放在桥下,头上挽着个穿心红的儿,下面着腰生绢水裙,系一条搭膊,挂一口尖刀,赤着脚,钻上湖里去,却从水底下摸将过湖来。此时已是初更天气,月色微明,张顺摸近涌金门边,探起头来,在水面上听时,城上更鼓,却打一更四点。城外静悄悄地,没一个人。城上女墙边,有四五个人在那里探望。张顺再伏在水里去了,又等半回,再探起头来看时,女墙边悄不见一个人。张顺摸到水口边看时,一带都是铁窗棂隔着。摸里面时,都是水帘护定,帘子上有绳索,索上缚着一串铜铃。张顺见窗棂牢固,不能够入城,舒只手入去,扯那水帘时,牵得索子上铃响,城上人早起喊来,张顺从水底下。再钻入湖里伏了。听得城上人马下来,看那水帘时,又不见有人,都在城上说道:“铃子响得跷蹊,莫不是个大鱼,顺水游来,撞动了水帘。”众军汉看了一回,并不见一物,又各自去睡了。

张顺再听时,城楼上已打三更,打了好一回更点,想必军人各自去东倒西歪睡熟了,张顺再钻向城边去,料是水里入不得城。爬上岸来看时,那城上不见一个人在上面,便欲要爬上城去,且又寻思道:“倘或城上有人,却不干折了性命,我且试探一试探。”摸些土块,掷撒上城去,有不曾睡的军士,叫将起来,再下来看水门时,又没动静。再上城来敌楼上看湖面上时,又没一只船只。原来西湖上船只,已奉方天定令旨,都收入清波门外和净慈港内,别门俱不许泊船。众人道:“却是作怪?”口里说道:“定是个鬼!我们各自睡去,休要睬他!。”口里虽说,却不去睡,尽伏在女墙边。张顺又听了一个更次不见些动静,却钻到城边来听,上面更鼓不响。张顺不敢便上去,又把些土石抛掷上城去,又没动静。张顺寻思道:“已是四更,将及天亮,不上城去,更待几时?”却才爬到半城,只听得上面一声梆子响,众军一齐起。张顺从半城上跳下水池里去,待要趁水没时,城上踏弩、硬弓、苦竹箭、鹅卵石,一齐都射打下来。可怜张顺英雄,就涌金门外水池中身死。诗曰:

曾闻善战死兵戎,善溺终然丧水中。瓦罐不离井上破,劝君莫但逞英雄。

话分两头,却说宋江日间已接了李俊飞报,说张顺没水入城,放火为号,便转报与东门军士去了,当夜宋江在帐中和吴用议事,到四更,觉道神思困倦,退了左右,在帐中伏几而卧,猛然一阵冷风,宋江起身看时,只见灯烛无光,寒气逼人。定睛看时,见一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立于冷气之中。看那人时,浑身血污着,低低道:“小弟跟随哥哥许多年,恩爱至厚,今以杀身报答,死于涌金门下枪箭之中,今特来辞别哥哥。”宋江道:“这个不是张顺兄弟?”回过脸来这边,又见三四个,都是鲜血满身,看不仔细。宋江大哭一声,蓦然觉来,乃是南柯一梦。帐外左右,听得哭声。入来看时,宋江道:“怪哉!”叫请军师圆梦。吴用道:“兄长却才困倦暂时,有何异梦?”宋江道:“适间冷气过处,分明见张顺一身血污,立在此间,告道:‘小弟跟着哥哥许多年,蒙恩至厚。今以杀身报答,死于涌金门下枪箭之中,特来辞别。’转过脸来,这面又立着三四个带血的人,看不分晓,就哭觉来。”吴用道:“早间李俊报说,张顺要过湖里去,越城放火为号,莫不只是兄长记心,却得这恶梦?”宋江道:“只想张顺是个精灵的人,必然死于无辜。”吴用道:“西湖到城边,必是险隘,想端的送了性命。张顺魂来,与兄长托梦。”宋江道:“若如此时。这三四个又是甚人?”和吴学究议论不定,坐而待旦,绝不见城中动静,心中越疑。

看看午后,只见李俊使人飞报将来说:“张顺去涌金门越城,被箭射死于水中,现今西湖城上把竹竿挑起头来,挂着号令。”宋江见报了,又哭的昏倒,吴用等众将亦皆伤感。原来张顺为人甚好,深得弟兄情分。宋江道:“我丧了父母,也不如此伤悼,不由我连心透骨苦痛!”吴用及众将劝道:“哥哥以国家大事为念,休为弟兄之情,自伤贵体。”宋江道:“我必须亲自到湖边,与他吊孝。”吴用谏道:“兄长不可亲临险地,若贼兵知得,必来攻击。”宋江道:“我自有计较。”随即点李逵、鲍旭、项充、李衮四个,引五百步军去探路,宋江随后带了石秀、戴宗、樊瑞、马麟,引五百军士,暗暗地从西山小路里去李俊寨里。李俊等接着,请到灵隐寺中方丈内歇下,宋江又哭了一场,便请本寺僧人,就寺里诵经,追荐张顺。

次日天晚,宋江叫小军去湖边扬一白幡,上写道:“亡弟正将张顺之魂”,插于水边。西陵桥上,排下许多祭物,却吩咐李逵道:“如此如此。”埋伏在北山路口;樊瑞、马麟、石秀左右埋伏;戴宗随在身边。只等天色相近一更时分,宋江挂了白袍,金盔上盖着一层孝绢,同戴宗并五七个僧人,却从小行山转到西陵桥上。军校已都列下黑猪白羊,金银祭物,点起灯烛荧煌,焚起香来。宋江在当中证盟,朝着涌金门下哭奠,戴宗立在侧边。先是僧人摇铃诵咒,摄招呼名,祝赞张顺魂魄,降坠神幡。次后戴宗宣读祭文,宋江亲自把酒浇奠,仰天望东而哭。正哭之间,只听得桥下两边,一声喊起,南北两山,一齐鼓响,两彪军马来拿宋江。正是:只因恩义如天大,惹起兵戈卷地来。毕竟宋江、戴宗怎地迎敌,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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