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春夜 第1节 (第2/2页)
“十三公主李慕琼?又或是十二公主李慕瑛?”不待张有福解释,男子再次开口,惊得张有福冷汗直冒,忙摆手令一众宫婢退下,向着男子躬身行礼,姿态极低,求面前这位活阎王莫要再说有违礼制之话,冒犯皇室。
他这冒犯之人不见得会受到责罚,但张有福的老骨头经不起折腾!
十三公主李慕琼乃当今皇后所出,身份尊贵,深受帝后喜爱;而十二公主李慕瑛则是谢贵妃的独女,众星捧月般长大,也是男子的表妹,也得罪不得。
昨夜借着月光,男子就瞧出并不是二人,不过试探一二罢了。
估摸着榻上那个也是存心想攀附之人,若不是自己疏漏,她也爬不上来。
“她的婢女呢?”男子见张有福魂不守舍的模样,原本阴骘的心情好上了些,下巴微微抬起示意床榻上裹成粽子的李无眠,戏还得唱下去,他可没耐心,也没时间与他们在这里墨迹。
不过半刻后,两名宫女神色慌张地快步走进屋内,匆忙向着张有福和男子行了一礼,便跪在床前低声劝被中人。
“公主,是奴婢,燕字。”宫女中年纪稍长的先开了口。
“公主,怪奴婢,都怪鱼书昨夜没照顾好您……呜呜呜”年纪小的一脸懊悔,说着说着低声啜泣起来。
李无眠紧张的手才放松,缓缓拉下被子,露出红肿的眼睛,也不知道是夜里被折腾哭的还是早上吓哭的。
她指指鱼书又指指自己,在空中比划道:不怪你,别哭。
原本还在案几旁喝茶的男子,眼角瞄见此景有些惊讶,不会说话?宫中竟有个哑疾公主?他疑惑地看向张有福,张有福心领神会,忙上前几步,低声解释道:“九公主李慕瑜,生母赵才人,已经过逝了。”
男子的手指搭在杯沿上,指腹来回摩挲,琢磨半晌,宫中似乎是有这么个人,姑姑曾在他面前念叨过,话里话外无非是九娘虽可怜,但在皇室众人和朝廷大员面前比比划划,样子十分滑稽,有失体统。
一盏茶的工夫,李无眠那边已穿戴好,燕字是个聪明的,千金阁来人叫她们去接九公主,她即刻带了一身便服,眼下正好派上用场,只可惜了昨夜那身襦裙和衫袖,是她们家主子唯一能上得了台面的“华服”,扯坏了好几处,不知道还能不能补。
鱼书燕字自打入宫起就在李无眠身边服侍,三人年纪相仿,燕字稍长一岁,与其说是主仆,更像是姐妹。
在大渊,女子失洁,可大可小,若是男未婚女未嫁,也不曾有婚约,双方父母睁只眼闭只眼,成全了二人也在情理之中,燕字正是想到了这点,再加上进门时瞧见那公子模样英俊不凡,只要能离开了这吃人的后宫,什么前程不能拼上一拼呢?
鱼书胆子小,瞧见李无眠肩膀、胸前、腹部和大腿上或青紫或红肿的痕迹,眼泪滴答滴答直掉,那公子长了张那般好看的脸,怎么能对公主下如此狠手,若真要嫁给他,以后能有好日子过吗?公主身份庇佑不了她,莫非真要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
李无眠在婢女的侍候下洗漱梳妆,待收拾停当才走到张有福面前,比划了几下,燕字开口道:“张内监,九公主说身体不适,先回去了,此间事还请回禀了皇后殿下。”语毕,鱼书燕字便要搀扶李无眠离开。
“敢问九公主昨夜因何来此?”男子挡在李无眠面前,这身量也忒小了,才将将到他胸口,李慕瑛今年十五岁了,都要比眼前这个九公主高出许多。
李无眠没想到男子竟这般无礼,言语间竟似在怀疑她故意失|身,猛地一抬头,映入眼帘的谢将军,竟然是谢池!
第二章
李无眠压根儿没敢往谢池身上想,可若不是谢池,张有福这样的势利小人怎么会低声下气与其说话。
谢池,字行舟,正三品辅国大将军,生于怀博四年七月初七,谢家世代书香门第,族中出过多任三品紫袍大员,他的父亲谢沧秋活着时任正三品吏部尚书。
怀博十一年冬,为护当年还是宣王的李弘煜登上帝位,谢沧秋夫妇不幸身死,留下唯一的儿子谢池,武德元年,年仅七岁的谢池,因父母从龙有功,遂继承亡父卫国公爵位,姑姑谢沧画也晋封为贵妃。
谢池虽早早启蒙,入国子监做了国子学生,却在十二岁时弃文从武,多少世家子弟梦寐以求的国公爵位不要,拜在镇守西南的镇军大将军卫邈麾下,从小小步卒做起,他本就聪慧又是个习武的好苗子,短短五年就做到明威将军。
武德十一年,南诏突然起兵攻杀,横扫附庸大渊部族二十有余,一路杀至镇南军驻守主城莱阳,卫邈率军还击,使南诏节节败退,后自大喜功,不顾谢池等人劝阻,深入南诏腹地,被南诏军伏击,损失惨重,主将卫邈被斩首级。
被卫邈安排镇守莱阳未随出征的谢池当即率领一万精兵,利用地形和多变的天气,采取疲惫及迂回战术,以少胜多,击溃南诏军,夺回领地、被俘人员及卫邈等人尸首。
自那以后,谢池在军中威望愈发高涨,被封为辅国大将军,手握实权的武官中,再无人能出其右。
***
今夏,皇帝李弘煜为庆有年,赐宴芙蓉园,奏九部乐,大行封赏,镇守西南的谢池也被召回长安述职受赏。
谢池出身高门大族,家世显赫,再加上皇恩深厚,人又丰神俊朗,弱冠之年已贵不可言,是长安城多少闺中贵女的梦中人。
此番召他回京,不说谢贵妃,就是帝后也有意为他择选良配,昨日夜宴,京中皇亲、三品及以上大员家中待出阁的郡主、小姐都受邀入了宫中由皇后贵妃细细考较,不承想,复试的名单还未出来,炙手可热的单身将军竟和九公主有了苟且。
谢池见李无眠眉头紧锁,一双杏眼含着怒气注视着他的靴子,颇有些敢怒不敢言的意味。
从她醒来后的举动看,似乎是个不知情的,谢池细想,她一清白女子,昨夜那般求欢之举,恐有蹊跷,又道:“臣并无猜疑公主之意,只是面见圣人前,了解一二。”
李无眠闻言,面色舒缓不少,谢池这才看清她的长相,除了一双眼,皆是平平,只能算得上清秀,可皮囊他不在意,他这样的人娶谁都一样,可公主身份倒让事情有趣起来,驸马都尉的差事,他倒是不介意,可皇帝愿意吗?宫内传来消息,皇帝有意让他与皇亲宗室之女结亲,河阳郡主才是皇帝的中意人选。
李无眠示意燕字上前,侧身对着她比划半晌,一双白皙修长的手翻转出多种手势,最后食指指向自己,重重地摆了摆手。
“谢将军,公主说昨夜她贪饮酥酪,多吃了两盏,身体不适,因离宫人手有限,奴婢和鱼书被遣去后厨帮忙,只有一面生的婢女服侍在侧,许是那婢女看不懂公主手势,未将公主带回贵主们歇息的神女殿,而是引到了千金阁,公主一进来,那婢女就不见人影,这之后……谢将军都知道了。”燕字躬身行礼转述了李无眠的话。
大渊虽民风开放,但宫中在重要场合仍遵循旧礼,男女不同席。芙蓉园内的离宫地方有限,比不得皇城占地,故而赐宴之处,两席之间用屏风、行障隔开,既守了礼也不影响观赏殿前歌舞伎表演。
偶有那如李慕瑛般胆大调皮的,穿了男装,两边设食案,只要举止规矩,众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昨夜李慕瑛几次三番跑到谢池身边表哥长表哥短,缠着他讲些西南趣事见闻,令他烦不胜烦。
适才从床榻上下来,他瞥了眼李无眠散落在地的衣裳,都是女装华服,想来夜宴上她并未遇见他。
“臣多谢九公主相告。”谢池行了一礼,随后让开路,李无眠匆匆离去。
***
离宫,揽月阁。
盘坐在榻上的谢贵妃将手中青瓷茶盏砸在地上,溅起的碎片割伤了婢女的脸颊,婢女吃痛却不敢出声,只说娘娘息怒,忙又磕了几个头,身子伏得更低了。
谢贵妃谢沧画与谢池父亲谢沧秋一母同胞,故外貌上姑侄二人也有相似之处,虽已三十有六,可谢贵妃仍是宛转蛾眉,姝颜娇美,白皙的肌肤比起那些及笄待年的少女也不遑多让,更遑论那成熟知趣的韵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