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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家女 第37节 (第2/2页)

过了许久,窗外传来更声,卫蔷说:“我得走了。”

她说走就走,还没忘了将灯熄了。

暗室中,胡好女一阵恍惚,直觉刚刚那人在灯下与他笑谈,不过他的一场梦。

好在枕边药瓶还在,他用手指轻摸了两下,缓缓坐起,宫人皆知有石菩与他交好,又怎敢真将他打伤,不过是做做样子,腿上臀上青紫一片看着吓人,却不怎么疼。

他摸着黑下了床,一步步走到了小箱子柜架旁边,空荡荡的柜架下面有一小箱子,他打开,将药瓶珍而重之地放了进去。

放好后他没回到床上,而是在卫蔷坐过的凳子上轻轻坐下,学着她刚刚的样子用手撑在桌上。

能看见窗外朗月疏星。

“卫小郎,从前你说你有个至交教了你一个道理。你救了人一次,于那被救之人你是恩人、是英雄。你救了那人两次,于那人心中你就成了不相干的人。你要是救了那人三次,在那人眼里你就成了仇敌,早晚要害了你。你说不想我把你当仇敌,便要跟我做朋友。

“你以为你只是在蓟州、在洛阳城外的战场上救过我,其实看见你披着斗篷进皇帐的内官都要被打死的,是你救下了,这是你第二次救我。这上阳宫外申贼以我们这些被掳的废人为盾,你带人疾冲,是第四次救我。山斋院里圣人知你心善,总拿我们这些伺候的人要挟你,你走了之前故意让我被贬到上阳宫,是你第五次救我。

“我不过帮你传过一次话,又弄了一棵灵芝……世上哪有这般占尽便宜的朋友?”

“北疆多好风,好水,好人,必是这世上最干净之地,你就该在那好好呆着,那些脏臭不堪,实在不该知道。”

轻声软语,仿佛字字对着星月诉说。

“你明明救了他们两次,三次,他们却都想着把你手臂折断,让你再拿不起刀,从此只在深宫里……忘了与你说,下次别救龌龊下贱之人了。”

说完,他又呆坐了一会儿,才站起身趴回床上。

“一场梦做了这许多年,今日见了长大的卫小郎,可换个新梦了。”

卫蔷从上阳宫里下来已经是二更时分,她也不急着回定远公府,之所以离开上阳宫,是想让受伤的胡好女休息片刻,也是因为答应了燕歌今夜要睡上至少三个时辰。

洛阳城外狼迹罕至,又没有兀鹫之类的凶禽,春末之时也不算冷,在卫蔷眼里也算是睡觉的好地方,她只管寻了城外一僻静树上,干口吃下了大半颗药,再醒来时天就已大亮了。

树下马被绑得严实,看着是吃了几口野草,把树下都吃得有些秃。

卫蔷将马鞍重新装好,骑着马远远地绕过紫微城从北面安喜门回了洛阳。

北门近三省六部官署,卫蔷骑着马缓缓而过,被不少朝官所见,还没资格上朝的末官虽然没见过声名赫赫的定远公,却也知道定远公一贯是束发加长刀大袍的打扮,此时与这人都对上了,也就知道她是谁了。

“定远公为何来了此地?”

“她之前为了给丰州督府要人的事情把尚书令的胡子给剃光了,来咱们衙门口,怕也是来要人的吧?”

北疆苦寒,有人生怕自己被定远公盯上,连忙抽脚躲回了官署,也有人想大胆博一回前程,只是看着那长刀,又有几分惧意。

“女子如何能挎刀过市?”

“非我不愿上前,定远公不知礼法,恐难与之相交。”

“一女子怎能领丰州督府,世人皆被其微末功劳迷了眼罢了。”

人有时真的甚为奇怪,定远公远在北疆,他们将之描绘成了一啖肉饮血的罗刹凶神,谈及此人也是避之唯恐不及,待定远公到了他们面前,他们就想起了眼前这人是个女子,十万个“不可”几欲喷薄而出。

卫蔷坐在马上打了个哈欠。

在洛阳才过了几天的好日子,只是在树上睡一觉,她竟然就觉得腰背不够爽利。

一手拉着缰绳,她展了一下臂膀,看向官署旁边各家正在开张的酒肆、食肆。

蒸饼、牢丸、炙鹅……摸了一下袖子,从里面掏出轻轻一袋钱,卫蔷又把它收了起来。

罢了,回家让清歌给弄口汤饼吧。

第40章 一门 “我入一品门庭,如何还要跟被拦……

卫清歌也早猜到自家国公怕是要饿着肚子回府,忙到昏头转向也没忘了在灶上用大柴小火煨了热汤,等卫蔷回府,她没做汤饼,大厨娘包的馄饨她煮了一碗又浇了汤送到了书房。

馄饨是猪腿肉切的馅儿,加了胡麻,配着热汤下肚浑身都是暖的。

“就算不想睡,也在床上小躺一会儿吧。”

“我昨夜又不是没睡,哪用如此金贵?”

吃了两大碗馄饨,卫蔷看看树影,问清歌:“今日咱北疆那些备选官可还安稳?”

说起此事,清歌撅了下嘴。

“昨日还好,个个都吓坏了,大概是过了一日吃好睡好的好日子,今日就有人问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在北疆长大的卫清歌有些不懂问自己的那些姑娘,都说她们读了不少书,怎么脑子都生得不齐全?要是她们还能回家,一开始就不会让她们进了国公府,在上阳宫里被那般磋磨时,她们敢问这话么?不过是看家主对她们好,就蹬鼻子上脸起来。”

卫蔷笑着道:“问就问吧,问多少遍也回不去,她们在上阳宫里知道怎么活下来,也知道怎么在咱们这讨生活。”

小姑娘还在忿忿不平:“要是这样自然好,就怕她们一面吃着北疆的肉,一面还想着东都的床。”

“此事你放心便是。”卫蔷仍是笑,语气却极笃定,“东都已放不下她们的床了,她们迟早会明白的。”

卫清歌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懵懵懂懂眨了眨眼,突然叹了一口气,说:“家主,她们没家了呀。”

世上有比没家之人更惨的吗?至少在卫清歌的心里是没有的,她也就没了跟那些小孩儿计较的心思。

“家主,裴大人知道我们让小孩儿养羊,又送了十头肥羊过来,说以后每日都送,大厨娘问我怎么做,我说以水煮了再配蒸了的粟饭,大厨娘不甚愿意,觉得薄待了那些小孩儿,可是每日都吃麦面开销实在太大,等她们到了北疆也得吃粟啊。”

被大厨娘说薄待,卫清歌还有点委屈,她小时候吃的麦面还都是家主省出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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