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汴梁 (第2/2页)
种师道挥手打断,“不碍事,外面天寒,且随我入内。”
种师中急忙上前搀扶,两位老人扶持着入了正厅,铜炉内炭火燃烧正旺,把种师道的脸映衬出了些许血色。
种师道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大氅,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他虽只是入京稍早,但作为西军实际上的第一人自然深孚众望,陛见后即被授以同知枢密院事兼京畿两河宣抚使之职,得以参与朝政,因此对朝堂之事了解得更为全面。
与种师中叙了离别之情,而后说到和议之事,两人心情都沉重下来。
“给付金人犒军银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牛马上万匹,表段百万匹;割让太原、中山、河间三镇予金;尊金国皇帝完颜吴乞买为伯父;遣亲王、宰相为质护送金军过河。”
“如此丧权辱国之事也能做得出来?!”种师中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两府已然议定,陛下也已首肯,此时再难更改......”种师道重重地叹了口气,随后慢慢讲起京中之事。
“我比你早到旬日,立身朝堂之上,对诸多大事也知之甚详。金人刚过黄河,太上道君皇帝即仓促南走。其时战、和两策尚无定见,而此事既出,朝中大臣便多倾向了和议,其后诸多乱象也多缘于此。”
“主和派以太宰李邦彦、少宰张邦昌居首;吴敏以推动禅位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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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得枢相高位,起先首鼠两端态度不明,后也参与其中;中书侍郎王孝迪、尚书右丞蔡懋、开封府尹王时雍为其羽翼;知枢密院事李棁专司议和之事,台谏之中也不乏人为之摇旗呐喊。”
“某领军入卫,其时京中兵力战略显不足,守御则有余,守城数战虽惨烈,好歹也是把金人攻势挡下来了。姚平仲急于建功,说动了今上行劫营之计,宰执也不反对,后来出兵遇伏大败。如今思来,兵败之事反常处颇多,一则李邦彦之辈起初极力反对用兵,对此事则全力支持,事败后某与李伯纪(李纲)去职,议和之事再无掣肘;二则劫营事属军机,军中犹不知情,城中士民已传得沸沸扬扬;更有甚者,尚未出兵便有人在封邱门布置献捷受俘仪仗,开宝寺(京城最高处)更张挂数面御前祝捷大旗,如此阵仗实在弄得人尽皆知。”
“他们必是交通金人败坏国事!”种师中心中大怒,拍案而起,“贼子敢尔,便不怕千夫所指!”他虽早过花甲之年,依然脾气暴烈。
种师道抿了口茶汤,压下心中郁气,“金人骤然南下,今上又是新近继位,于朝堂大政有些犹疑转圜本也无可厚非。惟可虑者,两府诸公多出自蔡京、童贯门下,难负天下之望,李邦彦更是有名的浮浪子。此等无耻懦弱小人充斥朝堂,岂能为人主拾遗补阙?长此以往,国事恐怕更难收拾。”
“蔡京遗祸不想竟至于此!”
“非蔡京一人之罪也。”种师道缓缓摇头,而后压低话音,“说句大逆之言,‘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道君皇帝继位之前,章子厚(章惇,哲宗朝宰相)便有‘端王(徽宗继位前为端王)轻佻,不可为君’之语,不想一语成谶。道君皇帝享国二十三载,以“丰亨豫大”之由行铺张靡费之实,重用乖张幸进阿谀奉承之辈,肆意搜刮民脂民膏,一个花石纲就逼死逼反多少江南之人!蔡京更借元祐党碑大肆打压异己,同己为正,异己为邪,老贼把持朝政十余年,方正之人难以立身朝堂。有此般君臣,国事岂能不败坏......”
种师道越说心中越是激愤难平,忍不住便剧烈咳嗽起来。
种师中急忙起身,又是抚背又是递茶,口中不住安慰,“兄长,别激动,顺顺气......对,顺顺气!还有西军数万儿郎在呢,事情还有转圜......”
如此好半天,种师道才缓了过来,长长地叹了口气。
“兄长,金人若退,则事尚有可图......”
“你想说半渡而击?”
种师中点头称是。
“此事某亦有筹谋。此时城外勤王大军有二十万众,金人孤军深入,又是饱掠而归,正是志得意满之时。纵然宗望、阇母、刘彦宗辈饱经战阵多有防备,到时前有大河阻挡,后有追兵四起,彼辈纵然战力惊人,也唯有败亡一途。你回营之后可预做准备。此外,还需留意一事,士卒离家千里,赏赐之物怕也一时难以赐下,军中难免会有怨怼,你要好生安抚好卒伍。”
种师中拉开厅堂大门,种师道起身将其送出庭院。
此时外间已然起风,枯枝落叶吹的沙沙作响,大厅中的火苗也忽明忽暗。
种师道抬头仰望,隐隐能见到遮蔽京师十数日的厚重云层被风驱散。
“但愿明日能有个好天气!”他喃喃地开口企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