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人上之人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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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亦邈寻声望去,见那堂中临窗边的凳子上一个原本正躺在那剔牙的散发老头,突然直起了身朝着后厨破口大骂:“小兔崽子,包子馅儿如今你都给我搅不明白了?这包子馅白膘猪肉打底先顺圈三十一道,再加蟹黄逆圈一十七道,最后点上那黄唇鱼肉再搅二十八道,三种馅料方才能丝丝入扣锁住那汤汁,蒸出的包子便饱满充盈,久置不干。缺一道,则散三分,馅料若不紧质,汁水便有了去处。来来来,你小子给我偷懒了几道?”
只见那后厨间探出一个脑袋,头上歪歪扭扭的戴着一顶脏兮兮的粗布厨帽,脸上虽说被厨房的炭火熏的漆黑,还满是油污,但看的出年岁不大,该与那店小二相仿。
“小爷我日日鸡未打鸣天未亮就起来搅这包子馅儿,难免睡眼惺忪开个小差。”那小厨子从后堂让出了正身,用义正言辞语气回道。小厨子身材消瘦,个头却颇高,可一身装扮却看的孙亦邈目瞪口呆,只见他脖子上用麻绳挂着块垂到腰间的榆木砧板,右手竟正在这砧板上切着葱花,左手更是手腕单凭那腕力内扣一只青花蓝瓷碗,用修长的拇指和食指捏着竹筷在碗里搅着蛋花,右脚踏在一只竹踏板上一个劲儿的往身后的炉膛内鼓着风。见着这貌似浑身上下都在动弹个不停的小厨子滑稽模样,孙盈盈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见那小厨子瞪了自己一眼,赶紧用手捂住了嘴巴强忍笑意。
那小厨子又转过头义愤填膺的对老头儿说道:“倒是你这老厨子,这会儿店里生意最好的时辰,咱后厨我一人可都忙开了花儿,你跑这堂厅里睡大觉,到底是你偷懒还是我偷懒?啊呸,还根本不是睡大觉,怕是在等待会胡夫人上台唱曲儿你好偷瞄上几眼吧。”
老头仿佛一下被戳中了要害,竟一时语塞,末了心虚的憋出了句:“你懂个锤子。”便起身穿鞋,手指还顺带抠了抠脚丫子,捋了捋一头仿佛都能滴出油水来的脏乱散发,向那后院茅房走去。小厨子见他不再言语,气呼呼的转过身子便又去后厨里间忙忙碌碌去了。原本对能做出这一桌美味佳肴的活神仙满怀仰慕之情的孙盈盈,在先后见着这一老一小两位脏兮兮的厨子之后,不但大失所望,竟还对刚刚吃下去的东西隐隐有些作呕。
堂厅里头的食客们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的有些发懵,一时间鸦雀无声,那方才被挤兑的默不作声的说书先生见状,怎能放过这千载难逢,万众瞩目的一刻。只见他将那酒壶从腰间解下,往桌子上用力一拍,朗声道:“咱大梁的厨子好功夫!单是这一屉薄皮包子的包子馅儿竟有这许多说法,古人可是有云‘民以食为天,治国当如烹小鲜。’我梁国人才济济,一个小小的酒楼厨子手艺都这般讲究,咱大梁国运昌隆,实属应当。”说着便举起酒壶,仰头将那所剩的烧酒一口饮尽,对自己这番慷慨激昂又缓解气氛的总结很是满意,对此时自己潇洒应景的造型更是满意,正闭着眼,等着满堂喝彩之时,却又听得后方有声道:“怕是跟这酒楼一般故弄玄虚吧。”
说书先生循声看去,见那身后一桌四位梁国装扮得客人正看向自己似笑非笑,今儿一晚吃的瘪受的气,仿若于此时一齐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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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心头,加之三分醉意来袭,说书先生便向那四人怒道:“这诚丰酒楼怎的个故弄玄虚,你给我说道说道?先不论这酒楼厨子厨艺精湛,做出的佳肴口味绝伦,单是这二两银子管饱的价钱,你我寻常百姓不说日日能来,十天半个月来开荤解馋可不成问题。这善事怎到你等竖子嘴里担上了那故弄玄虚之名?”
“若非故弄玄虚,那取这‘上人堂’、‘下人堂’之名又为何意?”四人当中有一青年正一边用杯盖撇去那茶碗里的浮沫,一边阴阳怪气的问道,听声音正是方才那拆台之人。“我等已来多日,日日见那隔壁‘下人堂’空无一人,这‘上人堂’则宾客如云,难道来这酒楼入了这堂厅,不管三教九流,五行八作皆为人上之人不成?”
“正是。”不待说书先生答话,一个醇厚的声音回道,众人望去,说话的正是站在孙亦邈桌边的酒楼大掌柜。接着,便见他双手背后,面带微笑,向那桌四人缓缓踱步道:“何为人上之人?我张某人眼中,但凡不问鬼神,不怵命理,凭个己之力堂堂正正而活,以无私之心兢兢业业而作,敬春华秋实不敬巧取豪夺,信双手之力不信天地之力,便皆可称为人上人。”
这几句话声音不大,却说的字字铿锵有力,仿佛不小心落在地上,能将那地砸了个大窟窿。满堂食客,无论带着全家老小偶来开荤的庄家汉子,还是三五成群刚收工来这解馋的挑客脚夫,包括孙亦邈在内的小商小贩,皆为所动。大掌柜自己却似毫无波澜,依旧笑容可掬的又道:“而那些不劳而获,坐享其成的地主豪绅,贪官污吏,在我张某人眼中只配去得那下人堂,就算知晓我这小小酒楼饭菜尚算可口,可又有谁愿意顶着个下人之名来这自讨没趣不是?客官您见我这‘下人堂’空无一人,便是这个道理了。”
见那大掌柜一番回答滴水不漏,虽说的温声细语,却隐含风雷之势,那青年小生很是不服,盯着缓步走来的掌柜不依不饶的问道“说的到是玄乎,那敢问大掌柜,如有客至,你又怎知此人为上为下?若那下人为了遮掩故作衣衫褴褛,芒屩布衣之状如何?若那上人为了体面故作锦衣玉带,华冠丽服又当如何?”
“相由心生,行随势动。其心为上,则抬手投足皆为上。其心不正,则四肢百骸皆不正。观其心而不观其相,见其势而不见其行,诚不可欺也。”大掌柜回答道。
“掌柜的你意思是,单凭这眼力,便可将人底细摸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要我看啊,你怕是跟这说书先生师出同门吧。”四人之中那坐在青年对面的一位髯须汉子不屑道,“我倒想知道你若是看错了一人,带错了堂厅,你这招牌,拆是不拆?”话说到这份上,明眼之人可都看得出来这一桌四人,怕是专门来找茬拆台,都想看看掌柜的如何应付。
刚好走到这四人桌边的大掌柜,好似并没有被这话激着,反而低下头认真思索了一番,随后抬头微笑道:“张某人平生识人识心,所幸未错一次。”
这话既像说给眼前那位汉子,却又像说给自己,声音依旧不大,可竟让堂厅里的所有人没由头的有种千真万确,不容置疑之感。顿了顿,他又接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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