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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不拿百姓一针一线,不食百姓一米!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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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郡,安陆县。

西阳里的一处村舍中,外间下着小雨,内间老巫祝敲着手鼓,围绕篝火蹦跶,状若疯狗。

咔——

一声木柴燃烧崩裂的轻响,从篝火中响起。

满头大汗的老巫祝,终于收了神通,胡乱抹去脸上的汗水,将满脸丹砂油彩,搞的更加抽象。

然后,捡起一根树枝,从火堆里扒拉出一块骨头,其上钻满孔洞。

烧得漆黑的甲状骨头,已看不出是龟甲还是牛骨甲。

老巫祝端起一杯水,咕咚咕咚喝了,最后留下一口,噗的一声吐出,喷在滚烫的甲骨上。

呼——

蒸汽升腾中,本就被烧出裂纹的甲骨上,因为热胀冷缩,顿时出现更大更多的裂纹,沿着预留孔洞蔓延,呈规律的‘卜’字状。

这对于不懂其中原理的人来说,看着属实很神奇!

旁边的一对小夫妻,便被唬的一愣一愣,瞪大着眼睛瞧看,生怕错过甚么神迹。

“唔,内外兆纹相应,乃是吉兆,求仁得仁也。”

老巫祝拿着降温的甲骨,翻看两面的裂纹,比照半天后给出结论。

小夫妻顿时大喜,丈夫将带来的一麻袋白米,倾倒入老巫祝身旁的陶瓮中。

老巫祝听着米粒哗啦啦入瓮的悦耳声音,满是丹砂油彩的脸上,忍不住泛起浓浓笑意,吉祥话张口就来:“贤伉俪此番必是添男丁。”

唰——

正在往陶瓮里倒米的丈夫,闻言霎时动作一顿,剩下半袋米,不倒了。

家里已有仨带把的,小小年纪上树掏鸟下河捉鳖,三天不打便上房揭瓦。

而今妻子又怀上了,还想着得个乖巧惹人的小闺女呢,故而巴巴的前来找巫祝占卜。

这若是再来一个磨煞人的男娃,小夫妻俩能疯了!

“走,回家。”

丈夫黑着一张脸,一手拎着剩下半袋白米,一手牵着妻子往外走。

老巫祝眼角抽搐,真想给自己俩嘴巴子。

嘴欠啊,非得把话说实了,这下酬劳白白少了一半,恐还要砸了招牌……

“夫君,这一胎咱不要了吧,再来一个男娃,也养活不起哩。”

巫祝家外,妻子穿上蓑笠,看着面有愠色的丈夫,弱弱提议道。

丈夫愣了愣,旋即挤出笑意道:“说甚么胡话,女娃养活的起,男娃便养活不起么?”

“这一胎放心生下,大不了往后守着四个男娃过活,不再生便是!”

说到最后,丈夫已是拿出一家之主的架势,语气不容置喙。

妻子抚摸着小腹,轻轻点头不再多言。

丈夫是个知道疼人的,见妻子情绪不高,便回头看了一眼巫祝家,压低声音道:“这老巫,怕是早失了神性,乡人找他占卜,总有不灵验之处。”

“说不得,此番便是他占卜错了,你腹中便是个香喷喷的女娃哩~!”

妻子莞尔,也回头看了一眼巫祝家,心虚道:“少说这些话,当心冒犯鬼神……不过,我听二嫂说,她前次来占卜,便没有灵验……”

小夫妻吐槽着老巫祝的业务水平,一路冒雨往家的方向行去。

踏踏踏——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自远方响起。

丈夫神情一紧,忙是将妻子护到身后,而后一手将半袋稻米挡在身前,一手向腰间抓摸。

看这架势,却是条件反射一般,都没看清楚来人,先摆出了防御!

妻子哭笑不得,在后面拍了拍他肩膀道:“是二哥黑夫回来了……”

“惊,弟妹~!”

妻子话音未落,驰来的骑士,也看见了两人,朗声呼喊道。

惊松了口气,神情也为之一松,放下挡在身前的稻米袋……这战场落下的毛病,怕是改不掉了,总是一惊一乍的!

稍倾,骑士到了近前掀开斗笠,是一位面容黝黑的短须青年,正是二哥黑夫无疑。

“二哥,你怎有空回来了?”

小夫妻双双行礼,惊好奇询问道。

黑夫翻身下马,看了看他手中的半袋稻米,又看了眼不远处的巫祝家,似乎猜到甚么,便不答反问道:“你们去占卜了?”

惊点头,嘿然解释道:“妧又怀胎了,我想要个女娃,可那老鬼一番占卜后,非说是个男娃,气的我供奉都少给了半袋……”

黑夫闻言不禁大笑道:“那老巫早失了神性,最是不灵验,前番你嫂子去占卜,真个屁用不顶!”

笑罢,转而又道:“男娃也挺好,儿子永远不嫌多,生下来便是给咱家添丁进口,没甚么好丧气的。”

“你们都还年轻,想要女娃,往后继续生便是!”

惊连连摆手,面露惊恐道:“还是别了,养活三个男娃,将我俩磨害的少活十年不止,生完这一胎,便再也不生了。”

“再说,我不比二哥你有爵位岁禄,生多了也着实养活不起,总不能靠你和大哥接济过日子吧?!”

黑夫嗔怪道:“接济又怎么了,我和大哥,还有大姊家的钱财,你用的还少了么?现在才知道害臊么?”

惊不由赧然,身为老幺,总是最得宠,没办法。

黑夫不在逗弄他,转而严肃道:“该生便生,不用怕养活不起,因为始皇帝陛下颁布了诏令,从今往后不再征收算赋人头税啦!”

惊有些惊了,与妻子对视一眼,不敢置信道:“当真?”

黑夫点头,牵着马与夫妻二人一起往前走,同时解释道:“千真万确,我任职的左云梦县,昨日已经接到诏令,今年的算赋便已开始不征收了。”

“咱们安陆县多半也已经接到免除算赋的诏令了,只是还没有传达下乡里。”

“说不得,下午或明早,便有官吏来传达了。”

惊与妻子默然相视半晌,继而大喜过望,几乎欢喜的手舞足蹈。

“这始皇帝陛下可太贤德了,算赋不再征收,咱们黔首庶民每年便可省下一大笔钱粮,日子要宽裕不知多少啊!”

“哈哈,这下再多生俩,也不用怕交不起算赋了,省下的算赋钱粮,还能用在孩子身上!”

黑夫见幺弟和弟妹欢喜,大黑脸上也不禁泛起笑意。

如今算赋一免,似他这般末等小爵,其实日子也能陡然宽裕不少。

说不得,也要与家中妻子努力一番,再造一二娃娃出来,让家族更兴旺!

三人一路说说笑笑,畅想着今年省下的算赋钱粮,能做些甚么事情。

这两日是不是可以宰只羊吃?

吃饱了肉,天晴朗时,也好有力气收储庄稼!

“二哥,今年雨水太多,田里的稻米都已经成熟了,这还在下雨,恐怕减产是不可避免了啊……”

说到收储庄稼,惊不禁又苦起脸,哀声叹气道。

黑夫听他唉声叹气,大黑脸上也不禁泛起愁容。

不过,他的愁容,却不是愁庄稼减产:“老三啊,其实始皇帝陛下除了颁布免赋诏令,另外还颁发了两道诏令。”

惊愣了愣,好奇问道:“都是甚么诏令?“

黑夫也不卖关子,直言解释道:“其中一道是废奴令,秦人一律不得为贱籍。”

惊恍然颔首:“那还好,跟咱家关系不大,二哥你以前那位家仆,早移民去了塞外,置换的没鸟胡人,也卖给县书吏喜了……另外一道诏令呢?是甚么内容?”

黑夫叹道:“另外一道诏令,是始皇帝陛下命各郡戍卒,皆参与夏粮收储,务必趁着天晴时,帮助百姓完成收储,不使夏粮减产。”

惊愣了愣,旋即面色大变:“戍卒下乡?”

黑夫点头道:“对,可以说是戍卒下乡了!”

“我此番托词取用换洗衣物请假回来,其实也是想通知咱们西阳里,如果里中能尽快完成夏粮收储,便尽快自己完成吧,哪怕趁着下雨天收割,减产也认了。”

“否则,等戍卒下乡,进驻到咱们西阳里,那便不是夏粮减产的事情了……”

惊的脸色越变越黑,俨然要比黑夫更黑了。

他妻子则是面色渐渐变白,蓑衣下的身躯微微颤抖。

战国乱世刚结束几年,许多关于那时的记忆,都还清晰着呢。

外地军卒进驻乡里之间会发生甚么,各人心里都清楚!

“或许也没那么可怕……”

沉默良久后,惊突然面色古怪,迟疑开口道:“我听说咱们南郡之戍卒,以前曾是秦相的麾下,应该会好很多吧?”

当年李信伐楚大败后,他们兄弟俩都被征召为秦军正卒,在老王翦的率领下,去支援成功稳住战线的秦墨。

彼时,他们可是亲眼见过,秦墨麾下的军卒,堪称是纪律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

要知道,便是项燕率领的军队,也会时常抢掠交战区的自家百姓呢……

因而秦墨的麾下的军卒,给惊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曾经是秦相的麾下又怎样?如今都已经离开秦相多少年了,你难道还指望,他们如同在秦相麾下一样守规矩?”

“南阳郡的事儿,你没听说过吗?”

“那些犯了事的军将,曾经也都是秦相的麾下,可是离了秦相之后,干起残害百姓的事儿,他们也不比旁人差!”

黑夫幽幽一番驳斥,用现实浇灭了幼弟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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