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西陵)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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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司机在前方掉头,询问:“陆总,车开去哪儿?”陆西陵看向夏郁青,夏郁青也看着他。陆西陵觉得好笑,“不是你说要请我吃夜宵吗?看我做什么?”夏郁青想了想,“吃烧烤吗?”“腻。”“砂锅粥?”“……”夏郁青又思索片刻,“我之前住清湄苑的时候,在附近做兼职,那边有条河,河堤上有卖煎饺的小摊子,只是不知道今天有没有开。要过去看看,顺便吹吹风吗?”她望向陆西陵。陆西陵“嗯”了一声,无可无不可的,“你给司机指路。”夏郁青好几回坐副驾跟陆西陵并排,但可能座位中间有排档阻隔,会觉得自己与陆西陵是身处不同空间。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陆西陵身体歪靠,神情怏怏,不似平日一身正装的肃严,却反而存在感倍增。她无端紧张,呼吸也轻——空气里都是他身上的气息。陆西陵阖着眼睛,不大想交谈的模样。夏郁青就不出声。她身体微微朝后靠去,两手自然垂下,放在身侧。手指触到什么,她低头看一眼,是陆西陵放在座位之间的驼色大衣,柔软的羊绒料子。她手抬起来放在自己膝盖上,手指微微蜷缩,好像那触感还在指腹。河堤很近,片刻就到。司机在附近找空位停了车。夏郁青提醒说“到了”。陆西陵睁开眼,随手捞起大衣。下了车,陆西陵披上大衣,抬头看一眼夏郁青,她身上穿着一件黑色棉服,脖子上绕着上回陆笙送她的那条灰色围巾,看起来保暖性不错。夏郁青往前方张望。她那时候来是夏天,晚上常有过来散步锻炼的人,沿路还有人摆摊,卖衣服的,贴膜的,卖炒饭炒面的,等等。现在时间晚,又是冷天,河堤上一个人都没有,更别说什么煎饺摊了。陆西陵看向她,似乎是想看她怎么收场。夏郁青摸摸鼻子,硬着头皮问:“……再换个地方吧?”陆西陵挑眉,“大晚上遛人玩是吧?”“对不起!”夏郁青能看出来,陆西陵其实并没有生气。陆西陵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朝河堤上走去。来都来了,吹会儿风再说。夏郁青跟过去。陆西陵微微弓着背,两臂撑在河堤边缘的栏杆上,吸了口烟,缓而沉闷地吐出。河面黑沉,四下寂静。夏郁青两手撑在栏杆上,偏过脑袋看着陆西陵。夜色勾勒出一道沉默的影子,只有指间的一点火星时明时灭。她一直觉得,陆西陵身上有种孤独的气质。此刻尤其。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陈叔名叫陈佑平,是陆爷爷朋友的儿子,也是陆父陆颉生的发小。那时候陆父陆颉生执意学地质学,对经商一事毫无兴趣。倒是陈佑平,高考失利,想找点事做,就托父母的关系进了
陆家的公司。他脑筋灵活,又能吃苦,和陆家还有一层私交的关系,历练了几年,很多事情陆爷爷就开始放手让他去做。陈佑平渐在公司站稳脚跟,之后公司沉沉浮浮一二十载,他一直是陆爷爷的左膀右臂。待到陆爷爷年事渐高,判断力和执行力下降,很多决策层面上的事儿,实则都是陈佑平在拿主意。陈佑平这人是个辅佐之才,但做主将还是欠缺一些格局和眼光。公司那些枝枝蔓蔓,臃肿低效的新业务,有一半都是陈佑平的“功劳”。倘若公司真能在陈佑平手中发扬光大,陆爷爷也无所谓就此让贤。但公司是陆爷爷白手起家一手创建起来的,最开始生产注射器这样基础的耗材,利润微薄,之后为图生存,孤注一掷,八成收益投入研发,直至研究出了拥有专利技术的心血管介入设备,才真正在业界站稳脚跟。眼看自己的心血有大厦倾覆之嫌,而自己实属已然有心无力,陆爷爷便开始着力培养陆西陵。陆西陵进公司以后,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除了精简业务,就是收编陈佑平及其他几个老员工的势力。陈佑平自然不服气。陆爷爷也就罢了,陆西陵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用他的话说,陆西陵还是他看着长大的。因此在这过程中,他一直明里暗里地给陆西陵使绊子,拿长辈身份、从业资历屡屡打压。陆西陵阻力重重,不得不在收拾掉几个典型之后,暂缓脚步。这两年,陆西陵徐徐图之,暗度陈仓,才慢慢架空了陈佑平。原想假如陈佑平就此收敛,他也未尝不能收手,毕竟工作之外,两家是世交,他还尊他一声“陈叔”。这大半年,陈佑平大抵是感觉到了自己权力失灵,开始频繁反扑,反击报复。陆爷爷给陈佑平打了电话,说陆西陵要请他吃饭。陈佑平知晓这是“鸿门宴”,还是陆爷爷授意的,便直接称病抱恙,公司也不去了,就待在家里,闭门谢客。陆西陵也不催——陈佑平的女儿定了1月16日订婚,他不信到时候他能不出现。今日,陆西陵带了礼物前去道贺。订婚礼结束,陆西陵赶在陈佑平准备乘车离开之前,拦下了他。陆西陵一手掌着车门,似笑非笑,称与陈叔好一阵没联络感情了,正好顺路,不如同行一程,好好聊聊。陆西陵有备而来,一路上细数陈佑平的罪状:故意拖延审批流程、泄露产品底价、鼓动研发部瞒报研发成果……所有这一切,不仅仅只为给他制造麻烦,更根本原因,是陈佑平已打算去对手公司。搅黄订单,叫对手公司吃下医院的大宗采购,是他投诚的第一份大礼。而第二份大礼,就是打算带着研发部的几个骨干,及其瞒报的研发成果,一并前去另立班底。陆西陵问陈佑平,公司也有陈叔你一半的心血,何必要毁之而后快?陈佑平冷笑,说,我的
心血也不过替你们陆家做嫁衣裳。陆西陵与陆爷爷曾达成共识,倘若陈佑平愿意继续辅佐,或者退居二线,陆家必然不会对功臣有一分一毫的亏欠。但显然这是陆西陵一厢情愿。实权是更让人上瘾的东西。陆西陵说,陈叔既然身体违和,不如就退休了好好休息吧。只要陈叔答应,所有资料和证据就到我这儿为止。言外之意,他如果不答应,陆西陵将以泄露公司机密的名义报警,叫警方介入调查。陈佑平的侥幸心理在于,他不认为陆西陵能抓到实际的证据。而即便有证据,陆西陵也不见得敢报警,他在陆家这么多年,抓着那么多商业机密,但凡陆西陵敢动他,他就敢鱼死网破。可没想到,陆西陵真就有同归于尽也要釜底抽薪的决心。陈佑平不认为陆西陵是在虚张声势——他就是个刮骨疗毒的狠角色,这也是陆爷爷敢叫他这么年轻就接掌公司的主要原因。陈佑平绸缪多日,前功尽弃,虽然另起炉灶是不可能了,但这些年叫陆西陵不好过,他也不算满盘皆输。最后,陈佑平说:“西陵,我说这话你可能不爱听。当年你爷爷也像你一样杀伐果决,逼得竞争对手破产,老板跳楼自杀。你爷爷总说商场如战场,成王败寇,但你猜他信不信报应这事儿?”陆西陵一霎沉了脸色。陆爷爷年纪大了,对身体、精神和意志渐渐失去掌控力,就会诉诸迷信。最能戳中己方软肋的敌人,是知根知底的人。陈佑平笑说:“我听说,你父亲出事、你母亲自杀,你爷爷找大师算过,说是因果报应,应在了子女身上。你逼退功臣,害得几百人丢了工作,你午夜梦回的时候,就没怕过吗?”陆西陵心里不痛快,倒不是他信因果报应这一说。他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一贯嗤之以鼻。他知道自己做的事情绝对正确,现在不改革,往后公司倒闭,更多的人将失去工作。他不是慈善家,而是企业家,他有更大的野心,想带领公司为现代医疗的进步增添一砖一瓦。真要讲因果,SE Medical生产的产品救了多少人的性命,这样的善果还不能功过相抵?陆西陵不痛快在于,陈佑平提到了他的父母。陆颉生在做地质勘察工作回来的路上,偶遇山洪,意外去世。半年后,凌雪梅投湖自杀。第一个被叫去认尸的人,就是陆西陵。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眼下,陆西陵转过头。夏郁青正看着他,干净的眼睛里有隐隐的关切。陆西陵盯着她看了许久,忽问:“你名字是谁替你取的?”“我爸妈一起取的。本来是叫夏育青,教育的育,‘果行育德,良言履和’——我是育字辈的。我妈妈说不好看,好土,现在谁取名还照排行,就改成了郁,‘夏天郁郁葱葱的青稻苗’的意思!”“……稻苗就不土?”“也有点吧。”夏郁青立马
说,“不过稻苗多好呀,我最喜欢吃每年新收成的稻米饭了!”陆西陵无声地扬了扬嘴角。“陆叔叔你呢?你的名字和西陵峡有关吗?”这个问题,夏郁青第一次见到陆西陵本人的时候就很想问了。但觉得很唐突,一直没机会开口。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凌雪梅怀上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正陪同陆颉生在西陵峡西段,做桥隧工程的地质勘探。陆颉生因此为长子命名“西陵”。夏郁青看着陆西陵,“我高三翻地图册的时候,有一个发现。”“嗯?”夏郁青拿出手机,点开地图APP,输入老家的地址。她往陆西陵身旁靠近一步,放大地图,指给他看,“这里是我老家鹿山县,这里……”她缓缓拖动地图。以鹿山县为起点,往东南方向,翻越几座大山,是为西陵峡。在地图上,它们是如此相近的两个点。夏郁青无法形容那天晚自习,她拿铅笔圈出这两处地方时的激动心情。村里有一条小溪,一直流到镇上。听说,那小河一路发育,怀山襄陵,蜿蜒曲折,最后自西陵峡汇入长江。在最痛苦灰暗的日子,她常常会想象自己是小溪里最不起眼的一朵水花,一路不辞辛苦,千回百折,却最终抵达更广阔的汪-洋。没有听见陆西陵出声。夏郁青赶紧一下按锁屏键熄掉了手机,往旁边挪一步拉开距离,两臂搭着栏杆,下巴抵上去,不好意思再说话。哪里知道,陆西陵忽轻笑了一声,说:“挺近的。”河面吹来的风十分料峭,夏郁青却并不觉得冷,反而面上皮肤隐隐滚烫。她说不清楚是因为什么,可能是陆西陵的笑声。印象中没听他笑过,也想象不出,原来他笑起来是这样的。……她有些词穷,不知道怎么形容比较贴切。像是终年不化的雪山,有一天从浮云间漏下一缕浅金色阳光,正落在那积雪的山巅上。虽然关于陈佑平的事,一字没提,但陆西陵已觉得心情松快多了。跟夏郁青相处就这点好。他管理那么大一个公司,千头万绪;回到家,陆爷爷过问公司未来,陆奶奶催婚,陆笙伸手要钱。虽说,父母去世之后,作为长子,保护家人原本就当仁不让,但有些瞬间,不免也会觉得喘不过气。夏郁青对他无所求。他随手给她一部用过的相机,她都能高兴得什么一样。跟陈佑平见面之后,他自己去酒吧喝了会儿酒,越喝越烦躁。这也是为什么,他大晚上这么远过来吃夜宵——虽然什么都吃到,只喝了一肚子的冷风。陆西陵抬腕看了看时间,他隐约记得,夏郁青提过学校宿舍晚上11点关门。“冷不冷?”夏郁青摇头,“不冷。”“时间不早了。你回宿舍,还是……”“陆叔叔你饿吗?”夏郁青还是很在意自己让人白跑一趟。“怎么?”“
我会煮面条!”夏郁青说完,意识到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技能,声音又小下去,“……你要吃吗?”陆西陵看她片刻,“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