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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小村分房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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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10月,秋高气爽,蝉叫声听不见了,田野里、房前屋后的草丛里不时传出“啾啾”、“叽叽”虫鸣的声音,晨露大了,晶莹如珠;秋风吹,柳叶落、枫叶红、菊花黄,鲈鱼肥了,蟹脚也痒了,早起到河塘边,有爬上岸的螃蟹,见了人转身往河里爬,动作慢的被人按住,成为盘中餐。

早晚天气凉,中午前后还是有些热,在地里干活的人们大多是夹衣单衣。银海在新分的麦田里挖沟,干得很来劲,脱了上衣,肌肉突出的胸背上都是汗。

从上个月开始,丹阳全县开始土改,负责皇塘西边几个村子的土改工作队副队长黄德海听取大家的意见,评定成分后,先分田后分房,不误农时,先把麦子种上。银海家四口人分到八亩地,寿海家土地被没收后,也按人口分到八亩地。

这一天上午,寿海和瑞兆提着小茶水桶,扛着钉耙到收割后的稻田翻土,干了半个时辰,寿海便觉得累,他口干舌燥,放下钉耙,拿碗到田头的小茶水桶里,盛了一碗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下去,抹抹嘴边的水,往田埂上一坐,看着蓝天下南飞的大雁发呆。

这些天,他时常唉声叹气,自己的同学都出去工作了,城市开始搞工业建设,需要大批有文化的青年,初中毕业生很受欢迎。

王奎荣去了鞍山钢铁厂,王建青去了九江运输公司,程纪成去了兰州,施根福去了西安。

前些天,他收到施根福的来信,信上说:“西安老城往东十几里都是工地,满眼望去,到处搭着脚手架,彩旗飘飘,人声暄闹,一片热气腾腾的社会主义建设场面,路上拉水泥、碎石、沙子、砖瓦的汽车日夜不停,听说要建好几个大纺织厂呢,表兄出来工作吧,进了城的人眼界要开阔许多,工作比种田有意义……”

银娣、铜海小学毕业后上了半年工农速成中学,也都被招工走了,一个去了马鞍山钢铁厂,一个去了石家庄运输公司。

初中毕业生里面,现在只有他和洪寿林在家种地,干活累了,他便后悔结婚早了,生孩子早了,被家庭拴住了。

书海扛着犁,牵着牛往田里走,路过寿海家田边,看到二人在干活,说:“你们回家吧,我上午耕我家的田,下午过来耕你家这块地,一天就干完了。”  他夫妻俩分到四亩地,他母亲詹金秀和干爹吴二奋也分到四亩地,他觉得耕八亩地,有一天差不多了。

瑞兆说:“那麻烦你了。”

“说什么麻烦呢?这牛和犁本来也都是你家的。”

“分给你家就是你家的了,还是要谢谢你。”

“那我先干活去,你们家里有活就叫我。”

“等等,”寿海叫住他问:“地分完了,你听到分房的消息了吗?”寿海这几天听人说土改工作队要分房了,有人主张留一间楼房给他家,有人主张把他家扫地出门,让贫农住楼房,让地主去住贫农的草房或者住磨屋,他心里有点担忧,怕被扫地出门。

书海说:“我只听说洪寿林家的一间庭屋分给我。”

“那蛮好,洪寿林家分什么房?”

“好像是给他家留一间庭屋,这都是听说的。”

“哦,你耕田去吧。”寿海似乎心里有了底。

书海牵着牛走了,寿海听得有人唱歌,转头往东边看,是土改工作队的副队长黄德海用沙哑的嗓子唱着土改小调:“正月里来是新春,劳动人民翻了身,从前做活养地主,如今当家做主人;二月里来杏花开,劳动人民闹土改,消灭封建剥削制,又把土地拿回来;三月里来桃花红…………”

黄德海今年36岁,山东人,矮胖身材,圆脸,皮肤很粗糙,脸上有不少粉刺,多得让人想起疙疙瘩瘩的刺参;他走路总是昂着头,说话也趾高气扬,粗话不离口;寿海有点看不惯他的做派,见了面也不与他说话;他见黄德海远远走来,赶紧起身下到田里,拿起钉耙低头翻土,瑞兆见黄德海经过田头,忙放下钉耙打招呼:“黄队长,下乡来了。”

“嗯。”

“去花园里还是陈官塘?”

“花园里。”

“黄队长管好几个村,挺辛苦的,现在忙什么呢?”

“分房,基本忙完了。”

“何家庄的磨屋分不分?”

“有人主张分,我的意见是不分,留给大家磨面用。”

“黄队长想得就是周到,什么都替群众想到了。”

黄德海听了夸赞,心中喜悦,接着说:“你家五间楼房分掉四间,给你家留一间,我看过你家楼房,上下两层面积大概有三间庭屋大,四个人住不小了。”

“是的,谢谢黄队长!”

黄德海走了,瑞兆拿起钉耙继续翻土,寿海有些不高兴地说:“跟他说什么房子的事,好像我们求他什么似的,本来房还是我们自己的。”

“求他也不丢脸,也不是不好的事,舌头打个滚的事,你不是也担心住磨屋吗?问问他不是心里有底了吗?”

寿海不说话了,他确实担心,磨屋不是住人的地方,又破又脏又臭,还不如茅草房;既然黄德海说磨屋不分,留一间楼房给他家,寿海心里也踏实了,觉得风吹在身上很舒服,大雁的叫声很好听。

寒露以后,白天渐短,不到六点,夜幕徐徐落下,天渐渐黑了,村上人家都吃完晚饭了,晚饭后,有的人家点灯干些家务活;有的人家舍不得灯油,在黑暗中坐一会儿,说说话便上床睡觉。

王燕家睡得晚些,瑞兆洗漱后陪女儿上了床,寿海在书房看书,王燕在堂屋的八仙桌前纳鞋底,桌子中间一盏煤油灯,昏黄的灯光照着桌子周围的地方,形成一个昏黄的圆圈。

王燕抬头看到白墙上有一块污渍,蚕豆大小,她觉得难看,把白鞋底搁在桌上,去厨房拿了块抹布,侧着身子去擦污渍,寿海从楼上下来倒水看见了,说:“阿娘别擦了,这间屋子不知分给谁家呢?分给谁谁家自己擦去吧。”

“不管分给谁家,总是干净一点好。”王燕说。

“砰、砰、砰”,有人敲门,寿海去开门,来的是土改积极分子荆大壮和陈兔,他们进门和王燕打了招呼,王燕说:“找寿海吧,你们坐下说话,我上楼去了。”

寿海指一下八仙桌旁的板凳说:“请坐。”

寿海坐上席,荆大壮和陈兔在东西两侧坐下,他们三个人年纪差不多,小时候常在一起玩,后来寿海上学,跟他们来往少了。

土改工作队要何家庄推选三个积极分子参与土改工作,荆大壮和陈兔二人家里都穷,给人家放过牛,当过长工;也热心土改的事,积极分子就选上了他们。

还有一个积极分子是洪田师,他觉得人怕见面,参与土改的人,在分田分房分财产时,人在现场面情在,能沾上点便宜,便毛遂自荐;因为他有小偷小摸的毛病,村上人不选他,他就买了包东海牌香烟送给黄德海,黄德海便为他说话:“小偷小摸也不是他的错,是旧社会的错,不是因为穷,不是生活所迫,谁会去偷呢?他若偷地主富农的东西,是劫富济贫,是有反抗精神。”在黄德海的支持下,洪田师也成了土改积极分子,也跟着开会丈量土地,东跑西颠。

“找我什么事啊?”  寿海看看二人问。

荆大壮朝陈兔点点头,示意他说,陈兔双手对插在旧棉袄的袖管里,抱在胸前,他看着对面的荆大壮眨眨小眼睛说:“你想到的,也是你提出来的事,还是你说吧,你说得清楚。”

荆大壮穿的是一件棕色对襟的棉袄,两个肩膀上打了两块补丁,他的身体如他的名字,高大粗壮,土改以来他很积极,对自家在土改中的翻身也很高兴,他家兄弟四人,加妻子、嫂子、妹妹和老母亲一家八口分了16亩地,都是离村不远灌排两边的肥沃的水田;分的家具和农具也比较好,有人说他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他说:“我起早摸黑的忙,丈量土地、划线打桩,总不能白忙。”

分地刚刚高兴一阵,这几天他有些不高兴了,分房没有他家的份。荆大壮家是四间五进深的瓦房,面积虽不算大,但在贫农中算是好的了。

何家庄划了两户地主,一户富农,富农的房子不能分,能分的只有洪寿林家五间庭屋和王燕家五间楼房,给两家各留一间,剩下八间,刚好分给八家住草房的贫农。

荆大壮一心想分王燕家一间楼房,找黄德海说了好几次,也送了一包东海牌香烟,黄德海说:“你家八口人住四间瓦房是中等水平,你不能跟住草房的人家争。”

荆大壮一听受了启发,回家一商量分了家,他和老婆搬到了堆放杂物的草屋居住,也成了住草房的贫农,他又来找黄德海,要求分楼房,黄德海说:“八间房八户人家一间不多,我也变不出房给你呀。”荆大壮自己住进了草房,又没分到楼房,想想还白白浪费了一盒香烟,心里不痛快,有些怨恨黄德海。

此时,荆大壮不好再推让,他说:“花园村的张时怀家里有五间庭屋,二十五亩地,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明明该划为地主,但只给定了个富农,家里房子、家具、耕牛、农具都没动,就是张时怀会拉拢干部,常请黄德海到家吃吃喝喝,还让女儿小美陪他睡觉,所以黄德海关照他家;我们要向上级写信反映,我俩没文化不会写,想请你帮忙写封信。”

“就是这事,定张时怀家富农,大家都有意见,工作队的小胡也觉得评得不合理,黄德海一个人就定了。”陈兔随声附和着。

寿海是有正义感的人,听闻此事,觉得不公平;但他觉得自己家成分高,没有资格去提这个意见,他说:“我不是土改积极分子,也不懂土改政策,我写这个信不合适。”

荆大壮说:“没什么不合适,你是替我们写,落款写我们两人的名字。”

“那你们坐一下,我上楼去拿笔墨。”寿海听说只是代写,乐得帮忙。

寿海到书房拿笔墨,母亲走了进来,她听见两个来人说的话,说:“一字入公门,九牛拔不出,你帮他们写这个信会不会有麻烦?”

“娘,没事的,我只是替他们写一下,落他们的名字。”

“你还是跟瑞兆商量一下,这个忙好不好帮。“

“她睡觉了,不叫她了,反正是他们说我记录,实话实说,我不提意见。”

王燕见儿子很自信,态度很坚决,不再说什么;寿海下楼,她熄灯回屋睡觉。

荆大壮磨墨,陈兔铺好纸,寿海提笔舔墨落笔,荆大壮和陈兔你一言我一语,寿海听着,只要文字通顺,就照样写上,不通顺的照原意表述清楚;写完,寿海念了一遍给二人听,荆大壮说:“黄德海跟张小美乱搞的事情也应该写上。”

寿海说:“捉贼抓赃,捉奸在床,这事没证据可不好乱说。”

“这事不少人都知道,不会瞎说,想捉奸不太容易,写上吧。”

寿海按荆大壮说的意思加上了这条,再念给二人听,荆大壮说:“可以了,你装个信封,我明天上导士直接送给赵区长。”

寿海又上楼拿了张白纸和剪子浆糊,下楼来做了个信封把信封好,正事办完,几个人又聊起了土改的事。

荆大壮说:“土改工作队员大多数人是北方干部,对南方不了解,什么样的田好什么样的田不好,他们是外行,你说什么是什么。”

“是啊。”陈兔也说:“北方人家穷,粗粮都吃不饱,按他们老家的标准,何家庄有一半人家要定为地主富农,听说领导都笑话他们,寿海有这事儿吧?”

“有这事。”寿海也是听参与土改工作的荆小艾说的,浙江有个县搞土改试点,试点工作结束,上面派干部复查,复查干部到一些人家去看,见不少定为贫农的人家,吃大米饭,吃鱼虾,便写调查报告说成分评松了。领导在调查报告上批示:“二杆子,你们用西北边区的眼光去看浙江必然会得出错误的结论,不仅这个鱼米之乡,连我们四川的贫农也是吃大米饭的。”

陈兔说:“北方的干部到我们这儿来工作,可是享了福了,也会享受了,人也花了,骨头也轻了,像黄德海见到漂亮女人都走不动路了。”

送走二人,寿海关上门,端着油灯上楼睡觉,见瑞兆还靠在床栏上织毛衣,问:“你还没睡呀?”

“你楼上楼下好几趟,忙什么事啊?”

寿海把手中的油灯吹灭放在梳妆台上,边脱衣服边说写信的事,瑞兆把床头杌凳上的煤油灯往外挪挪,把毛衣放在空挡处,皱着眉头说:“你不该替他们写信,弄不好有麻烦的。”

“有麻烦也是他们的事,他们说,我给记录一下,落他们的名字。”

“黄德海知道他俩没文化,你不代笔,他们写不了;他们是贫农,他们说什么黄德海没办法,你可就不一样了。”

“写都写了,怎么办?我去要回来。”

瑞兆看寿海不高兴了,说:“写就写了吧,说的事也是事实,随他去吧,也许我是杞人忧天,睡吧。”瑞兆吹灭了灯。

灯熄灭后,高楼变成一个高大的黑影,入睡的村子里也是一团大黑影;冷风从田野里大塘上吹进村,穿过树林竹林发出沙沙声响,落叶随风在地上打转,有的停在没风的角落;远处有狗吠声,还有汽车从公路上驶过的轰鸣声,白亮的光柱照亮小半个夜空。

下午,楼房的东边有了阴影,西边有阳光,瑞兆把晒在东边晾衣杆上的被子收回,把一条不太干的裤子挂到楼房西边的晾衣杆上,回到楼上,她抱起五个月大的女儿去楼下西墙边晒太阳。

太阳温暖着红红的小脸,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看着人;瑞兆朝她点点头,笑一笑,她神情依旧,不笑也不哭;她生下来就没怎么哭,总是安静的,睡醒了也是安静的躺着,三个月时要上户口,瑞兆说:“给女儿取个名字吧。”

寿海想想说:“天下太平了,她也挺乖不哭不闹,就叫静平吧。”

瑞兆对女儿说:“你叫静平好不好?”

女儿没有反应,瑞兆又说:“要是能分到一间楼房,你就笑一笑。”女儿表情依旧,不哭也不笑。

“家里有人吗?”  瑞兆听见楼门口有人问话,应了一声,抱着女儿回家。

朱锁红的老婆柴芳站在堂屋里四处张望,她个子比瑞兆矮,但腰背比瑞兆都粗,脸也像大号菜盘子,嘴大唇厚,人有力气,但脑子不灵,村上人背后叫她呆婆子;朱锁红父母双亡,夫妻俩住着一间草屋,听人说这次分给她家一间楼房,柴芳乐不可止,迫不及待地来看房子。

“这房子真大!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房子,在屋里要走半天;这房子真好!柱子这么粗,油漆得好照镜子了。”柴芳感慨地称赞房子,她抬头看看红褐色的楼板,伸手摸摸柱子,对瑞兆说,“分给我家一间楼房,给你家留一间。”

“你听谁说的?”瑞兆有兴趣地问。

“锁红被叫去开会了,黄队长亲口说的。”

瑞兆听了,心里也很高兴,给她家留一间楼房的事,看来是板上钉钉了,她说:“那好,以后我们做邻居了。”

“我想上楼看看。”

“上吧,我带你看看。

柴芳上到楼上,这间屋看看那间屋看看,又站到窗前往外看看,用脚跺跺地板,发出砰砰的声响,脚下飞起一些尘埃,她问:“这房子盖了好多年了吧?”

“大概有五六十年了。”

“哎呦,五六十年的房子还这么好,我娘家的房子才盖了五年,下大雨就倒了。”

从楼上下来,柴芳问:“给你家留一间,你要哪间啊?”

“随工作队分吧。”

“我想要西头的好,上码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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