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城青山 (第2/2页)
“嗯,听说城青殿能一直扬名四海,这些年都是染公子的功劳,所以他也是四君子中最受敬仰的一位前辈。”
“唉唉唉。宋小师弟,你这人怎么专挑别人讲剩的东西再讲一遍。”江逸吹胡子瞪眼地看着我,嫌弃道,“就不能讲讲别人不知道的。”
我皱巴巴地看着他,解释道:“我之前在山里,就知道这些了。”
“来来来,我跟你细细说说。”江逸一边说一边卷起袖子,“这所有的所有都不是重点啊,兄弟。天下白手起家,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术,一代建功立业的,多如牛毛。所以啊,这里的重点是,染公子,她是一位女子!一位奇女子!”
什么!!!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江逸,心里咯噔一下,有点反应不过来:四君子里,除了霜师父外,还有其他女子?
江逸满意地看着我的反应,凑近了些,重复道:“一位女子,一位奇女子。染公子以女子之躯位登当年的四君子之列,此后接手城青殿少殿主之位后更是让城青殿成为这世间举足轻重的存在,其前途更加不可限量。所以,就是这女子二字,不管染公子要干嘛,都比其他人更吸引眼球。所以你说,有不有趣?”
我合上嘴巴,沉默地看着江逸。
“这世人,哪有那么多人懂得惊才艳艳意味着什么?绝世好琴意味着什么?扶持一座危危老城又意味着什么?四君子里的女子身份意味着什么?剑术了得又意味着什么?这些头衔名号之类的东东,不管用的,他们才不管这些,他们统统都不管的。对世人而言就是:哪里有热闹往哪里冲,哪里有锦衣往哪里冲,哪里有美食往哪里冲,哪里有好玩的往哪里冲,哪里有美人往哪里冲。你说,他们怎么会有空去懂什么是高人什么是名物呢?”江逸看着热闹喧嚣的人群,语气变得淡淡,一字一句地道,“所以,在这城青山里别说是染公子要祈福,就是染公子要放一只风筝,都会闹得人山人海,万人空巷。这便是最有趣的地方。”
“有趣?”我怀疑地重复着他的话。
江逸点了点头,笑着道:“最有趣不过了。”
我盯着自己的酒杯,认真思索着这话里的意思。
“你可听我派缥缈峰?”江逸见我垂首不答,转而问道。
我点了点头,道:“缥缈峰修的是得是飘渺二字,究极追求无影无踪之境。”
“没想到,你也知道我派宗旨。”江逸赞赏地看了我一眼,接而问道,“那你可知道如何能达到无影无踪之意?”
我摇了摇头,问道:“你师父没告诉你吗?”
“说了。那老头子说得玄乎其玄,我没有懂。所以他就让我来这城青山里碰一碰运气。”江逸看着窗外道,“老头说,缥缈二字虽贵在飘渺,但更重要的是在逍遥二字。心境不开,哪得身轻?身若不起,何以飘渺自在?”
“但,这跟这有什么关系?”我指了指窗外的人潮涌动,疑惑道,“你师父莫不是指错了地方。你应该去塞北大漠瞧一瞧,去东海看一看。天高海阔,那里的眼界才宽广,心境才强大。”
江逸笑了笑道:“去过了,刚回来,不如这里。”
我看了看江逸,再看了看窗外的人满为患,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不过,染公子的祈福曲,并非浪得虚名,确实很值得一看一听的。”江逸见我思索,也不再做解释,只是转头盯着台柱子去了,“宋师弟,来了。”
我闻言也连忙扭头瞧了过去。
城青殿点前挂起了两盏红彤彤的大灯笼。
“咚咚”两声沉闷的鼓声响起,周遭的人声都安静了下来。
“咚~咚~咚~”三声鼓起后,编钟一下一下慢悠悠地响起,暗含韵律,像似锤在心尖尖上,让人的心头不由得有些发痒。
灰暗的夜空里,四名紫衣美女环绕拥簇着一袭血色红衣倩影从远处的城青殿的城墙上飞身而下,身姿轻盈,舞姿曼妙,展袖而起,如一只炫色的大蝴蝶,翩翩然而来。被四位紫衣围在中央的那个人,束起高高的发冠,戴了一张半边暗红色花纹的面具,袖手抱着一把古琴,姿态清漠,像是一位仙人刚刚跟上天请了个假,顺道来人间瞧一瞧。
这人体型挺拔,举手投足之间利落干净,半分瞧不出女儿家的轻柔温婉。
但所有人都知道,她就是少殿主,曦沫染。
人群里一瞧着这阵仗便立马沸腾了起来,欢呼声铺天盖地而来,掩盖了钟鼓声。
我看了看身边正托着腮帮子看得兴起的江逸,再瞧了瞧那群热血激昂的百姓,心里琢磨着几分明白又有几分不明白。
四位紫衣轻飘飘地落在台上,守在四角之处。唯有染公子腾空落在中央的台柱上,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底下仰望着她的城民,顿了半响,才袖手一甩,缓缓地踏步而下,最后落在已经准备好的席座上,双袖一展,从容地坐了下来。
早已有人点了台上东南西北的四个方向的烛火,火光晃动,落在染公子的身上,明明灭灭之间有一种上位者淡定的威压和神秘,由台中心一层一层往外慢慢荡开。
四位紫衣各自抱着古筝守在烛火旁,环绕着染公子四周,垂头侧耳听从指示。
围观在四周的人也各寻了块地方安静地坐了下来,伸长了脖子等着台上的琴音。
我看不清她的妆容,但那抹亭亭身姿就立在我的脑海里,我的心静得像一片死海。
等日色终于完全沉了下去,染公子才在了台上作揖朗声道:“城青山能得各位远道来的朋友看顾,是我山门之荣幸。曦沫染愿为大家抚琴一曲,祈福城青山之福,城青殿之安,以表拳拳之心。”
于是,台下又疯了。
“曦沫染!曦沫染!曦沫染!”
“染公子!染公子!染公子!”
我瞧着这阵仗,暗暗想着若是师父站在这柱台上,面对着这些人,那又该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不,师父应该连片衣角都懒得露出来。
曦沫染按了一根琴弦,划开了切切嘈杂,玉手轻挑,琴声涓涓而来。古琴倾泻而出的是一首古曲古谱,节奏单调,旋律简单。但配合着钟鼓踩点,韵律相叠,天上地下之间,另有一番特别的滋味。
音过一遍,台下众人便都张嘴附和琴音。
整齐划一的念念有词里默契地像在低声向着神明奉上最真最热的一颗赤子之心。
江逸转过头来看了看我,笑道:“如何?”
我呆呆地看着台上那抹潇洒肆意,举轻若重的身影,雌雄难辨的浑然天成,我心里腾起一种震惊钦佩的感觉。有人活成了一幅你想象不到的样子,如仙如画。
江逸给我添了一杯酒,笑着道:“除了我三师父,这是我此生见过的第二种绝色。”
师父?
我不禁想起,雪山寂静里,一身墨衣长发的背影,秀美挺拔,美轮美奂。然后他那张懒洋洋的脸现了出来,打着哈欠似乎正要跟我唠叨什么。我连忙晃了晃脑袋里的东西,重新打起精气神。
“你摇头作甚?”江逸看着我的样子,好奇道,“难道你还有见过更好看的人物?”
我张了张嘴,最后沉默地摇了摇头。
江逸看了我一眼,也不多理会,一手撑着右脸,一手搭在窗沿,嘴里哼哼唧唧。
我看着他闲散惬意的模样,默默听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江兄,你明天就进令英会吗?”
江逸皱了皱眉头,转口看向我,可还没有回答。
榴娘拿着新温的酒上来,接口,柔柔地道:“小公子,令英会分三场,前场给江湖散修,中场给各大世家。如果能从这两场中分别排进前20名,那便都能入最后一场比试。江公子是缥缈峰的弟子,自然只要参与中场就行。而中场的比试,还要4-5天才开始。但前场的比试,后天就开始了。“
江逸看了一眼榴娘,低头浅抿了一口,继续往窗外而去。
“那,怎么参加?”我问得倘然,“前场。”
“城青殿门口登记上姓名和师门,领个竹牌,等上安排就可以了。“榴娘给我也添了酒,温和地解释道,”前场人多,小公子最好早点过去领。“
我点了点头:“多谢榴娘。那中场难道有区别?”
榴娘看了一眼江逸,才转眸笑道:“中场的世家们早在半年前就派人来抽好了比试的顺序。“
我心里咯噔一下:半年前?师父肯定忘记这件事情了。
“江兄,你是跟谁切磋?“我看着江逸一脸的轻松,好奇道。
“珉宗,华少卿。”窗外的琴声渐消,江逸终于一脸餐足地转过头,笑笑道,“九道长和六引凤主的一战,落在我这里了。”
宿敌之战。
当年司徒萩一刀落败华九歌,无缘四君子会后,司徒萩当场自断一臂,引起哗然,从此更是杳无音信。世家里的缥缈峰和珉宗,刀与剑,六引凤主和九道长,曾经的司徒萩和华九歌,如今的江逸和华少卿。如今两个门派再派弟子再战,也不知道又会是怎样一番情形。
我看了江逸一脸的轻松,心里默默:岁月总是用一轮又一轮的鲜活生命折磨着前因后果?
那我又会碰上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