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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战士之血 (第2/2页)

“如果他真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相信独狼会搞清楚的。陛下不用担心。”

“我也不想担心。可我不得不方方面面都考虑到啊。这种时候,任何差错也不能有。”雍尹转头看了夫珞一眼,显得若有所思的说,“我能像信任你一样信任你那位兄长么?”

“能。我马上给他传信。”

“好,那你去办事吧。我也该去见大祭司了。”

夫珞弯下肥胖的身躯拱手作揖,然后转身退下,迅速消失在门后。

待他离开,雍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夫珞啊夫珞,你知道的会不会也太多了些。”

沉默半晌之后,雍尹离开天台,往位于这一层楼的书房走去。

通往书房的夹道又暗又长,雍尹却从不让人点灯。

他步履稳健,不慌不忙。两壁雕塑的巨幅人物清晰可见,历历在目啊。那些古老的,浮雕于木板上的古代人物身材高大,神态怪异,不仅双目凸出,而且一双双眼睛活灵活现,仿佛能穿透岁月时空,直视心灵。

每每被这些怪异的目光凝视,雍尹心里都会生出一种不可言喻的古怪感受。

就让他们永远像这样看着我罢。

照说以他乌阁之君的身份,与彼此为邻的昭院学士不时见个面本无可厚非。除非这事他不想让人知道。雍尹深信,在有些人眼里,他最好永远只是个赏花弄鸟的闲人,哪怕稍稍显露野心,也会招致极其可怕的后果。

所以他希望自己谋划的每一件事都干干净净,不露痕迹。

谷丘榷大祭司已是年近八旬的老人,除了有点驼背,精神头还好。为了来雍尹这里,他今天专门穿了件黑斗篷,走的是地下密道。

看见雍尹在天台上点亮的信号他就匆匆出发,这会儿总算拖着疲惫双腿爬完所有楼梯。

“仲父,只有你能给我指引。”一进门,雍尹便快步上前,一把拽住对方衣袖。

雍尹比白发苍苍的大祭司小四十岁,在他父亲,也就是老国王托付下,自即位那天起,他便对谷丘榷礼敬有加,尊为仲父。

事实证明,这是除了乌阁王位,他父亲传给他最宝贵的财富。

“我王匆匆召见,所为何事?”

由于刚爬了不少楼梯,老人家仍在喘息,银色胡须随着呼吸有节奏的颤动。

作为大祭司,谷丘榷在昭院拥有比四大主事更大的权力。但即便如此,跟雍尹私下会面也不得不格外小心。如果不用爬那些梯子,这样的折腾对他来说倒也还能忍受。

看在上天份上,这偷偷摸摸的日子是时候结束了。他想。

“有件事,想求仲父开解。”雍尹扶对方坐下,同时充满困扰的说。

“我王请讲。”虽被称作仲父,但谷丘榷从没忘记雍尹的身份。

“我那儿子侩倞,明明是九王血脉,正统后裔,为何身上竟没一点该有的天赋?你可是安甸第一有学问的人,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他身上同样流着受过神赐的九大王族的血啊。”

“陛下,战士血统早已大不如前,世所皆知啊。”大祭司被那一句“安甸第一有学问的人”灌得像喝了壶烧酒进肚,浑身上下暖洋洋的舒服,“没人知道这世上还能不能再出一位真正的战士。没人知道啊。”他坚定,却缓慢地摇着头说。

以他的年纪,各部位关节都已不怎么灵活。

“不,不该是这样。仲父你当年不也说过,受神眷爱的战士血脉不会轻易消亡。侩倞他可是蔑?的外甥,他们血管里流着几乎相同的血液啊。”

对,是“几乎”相同。谷丘榷大祭司心里雪亮。

他可能只继承了你那一半——他想这么说,但话一出口,却变成了温柔的期盼:“陛下,天赐神勇并不常见,有时只会在特殊情况下才得以展现。就像百年前横空出世的‘混沌王’,平平无奇半辈子,却在首次西征中一战成名。”

“那关于灵兽的事,仲父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吗?”雍尹还想再试试。

“灵兽?”大祭司一脸诧异,“我的王啊,咱们不是早就说过,要让民众笃信新的神灵,就尽可能让他们少听见关于旧神的声音吗?灵兽属于旧神时代,属于过去,虽难免被民众津津乐道,但也正在滑入永久的沉寂。而这些年我们已找到许多证据,并正对其中一些重要线索加以解读,可以向世人证明这里才是神造之所,坐拥天宫者才是天命所归。”老祭司抖动嘴唇,费心费力解释,“我知道你一直放不下那个想法,可站在乌阁王室立场,越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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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诸如灵兽一类的传言,对自己就越为有利啊。避之而唯恐不及的东西,何必非要牵涉。”

“我知道,仲父。”雍尹心里一声叹息,“我只是随口一问。”

看来大祭司还并不知道有冒牌灵兽一说。或是根本不屑一顾吧。

笾姒之言到底是真是假,雍尹一时难以判断。

“那么,关于白界,仲父有听说什么消息吗?”他又问。

“白界?”谷丘榷眉头一皱,嘴里“吧唧”两声,吞了口唾沫,“寸草不生之地,无须过虑。就算有何奇谈怪论,也只是过眼烟云,很快就会消散。我王,乌阁王室所仰赖之根本在于民众。对你来说,江山社稷就是脚下这片土地,跟诸王相争,争的是正道,争的是民心,勿用顾虑其它。”

“可民众仍相信那些古老传说啊。”

“我知道,”谷丘榷缓缓点头,银白须发轻轻晃动,“你想获得某种特别力量支持,这种心情我是能够理解的。”他捋了捋胡须,慢吞吞的说,“据史书记载,逐埒家‘血马剑士’正是在得到金喙雪隼之后才如虎添翼,率军扫荡逐北,让先民得以在间渡河两岸安顿下来。这是距今最近,也是最后一次关于灵兽的正式记载。而它已是发生在九百年前的事了。往后尽管常有关于灵兽之说,却再未见诸史册,这其中缘由虽未说明,但明白人自然明白,灵兽为兽,却已不灵。至于如今在诸家王室频频出现的所谓灵兽,大都只是奇猛异兽,却不曾见有超出凡物的表现。”

“果然如此。”雍尹心里一松,却也有些失望,“关于真正灵兽,还有别的记载吗?”

“有是有。那些更为久远,更为强大的神兽,只在奇闻杂谈类书籍中能见:传言能入水遁地的‘避水兽’乃逍遥剑士随侍灵兽,也是他的坐骑;‘牛头吼’则是御剑尊君的坐骑。对王族来说,这些灵兽本是他们的荣耀。可凡事皆有两面,往事没落,也在逐渐剥蚀王族身上的光环。诸王各家显然也看到了这点。三王西征,阙西建国,乃史上首次不凭借王族神勇而取得的重大胜利。此战后各国相继进行军队职业化改革,剑士庭得以崛起,为淡化传统观念对军队的影响,整个安甸自此开始弘扬剑士精神,涉及灵兽的书籍逐渐被禁。关于灵兽,此后民间只得传闻,而少有考证。”

说到这里,大祭司似乎想喘口气,又眯着眼想了想才接着往下讲——

“说起来,三大王族当初施行这道为了捍卫自身权威而作的改革,却意外地为乌阁王室带来了转机。因为传说会消逝,铁山却恒在。时至今日,人们已陆续转信神造天宫之说,而随着战士信仰日渐凋落,安甸人今后更将对象征神域之天宫及其拥有者顶礼膜拜。所以,若站在诸王立场,当初最大失算,就是将这天宫所在的乌阁赠予‘领路者’作为王城。然而这既是我王机遇,却也是潜藏的危机啊。”

“我知道,仲父一直开导雍尹早作准备,雍尹对此感激不尽。”

“我王客气了。尊祖于我有再造之恩,令尊与我亦为莫逆之交。故老夫此生,唯有辅你登上圣座,光耀祖业这桩心愿,敢不竭力。”谷丘榷皱着眉头思虑半晌,又接着道,“至于侩倞,从另一方面来说,即便同为战士血脉,有的天赋显著,从小就展露出过人之处;而有的资质平庸,仿佛诸天神灵已弃他而去。本不足为奇。他当前即便并未表现出过人之处,或许也是时机不到之故。拥有战士之血本就是奇妙之事,极难揣摩,更难把控。谁也不知道那神奇的力量会在何时何地,以一种什么样的形式展现出来啊。”

“听了仲父这番话,我这心里倒也安慰了些。”雍尹一声轻叹,喃喃自语道,“只是仲父有所不知,当我听说连一名普通侍卫都能将他手里长剑打落,真是一度失望透顶,万念俱灰。我甚至怀疑他到底是不是蔑?的外甥,到底是不是犬贺家后人。”

“他当然是,陛下。”大祭司一脸慈祥,显得很有信心,“战士之血十分强大,毋庸置疑,可其蕴含的能力并非每位王族成员都能承继。不,我想,是未必都能显现其力量。上天自有选择,我等很难揣摩这其中缘由。侩倞他若不擅战斗,或许具有别的尚未被发现的能力也未可知。”

“别的能力?譬如斗鸡训狗,弄琴养花?”

“陛下是担心他的生活作风吗?那与他高贵的血统无关,而是由他母亲造成的啊。”

“我知道,笾姒在这件事上很让我失望。”

“我的王,你要多看事物另一面,看她的好处。她毕竟给了你一位有着战士血缘的继承者。”

“可我希望他至少能成为一名剑士,真正的剑士。”

“陛下,当年替你出此下策,也是为了保证乌阁王室能左右兼顾。可惜让陛下失望了。”

“我不怪你,仲父。在这件事上我也从未感到后悔。事实上,这是我即位以来所获得的唯一一场胜利。我儿能成为阙西之主,已是上天对我莫大恩赐。”

“陛下,昭院衍承部自成立以来,历代学士无不想一窥战士血脉的奥秘,无不想找到一种方法来延续其辉煌,可迄今仍难明其理。以老夫愚见,毕竟神力所赐,恐非凡人所能。侩倞既拥有战士之血,无论是否显著,都已是不争的事实,加上这天宫圣座之位,号令天下,可谓名正言顺。”

“如此,也只能图个名正言顺了。”

“我王,对安甸万民而言,有这一点就足够了。”谷丘榷大祭司说。

“但愿如此啊,我的好仲父。”雍尹吁了口气,“但愿如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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