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蜀乱(七)入蜀 (第2/2页)
令狐嘉树听了尴尬不已:“好,我再也不敢提了。不过你说什么假模假式地,可冤枉死我了。我是真心的为你打算。”
云津知道他乃是天下闻名的人物,又见他这样服软,觉得差不多了,也见好就收,便笑道:“再去市集和官署治所那里看看情况吧,虽是个穷乡僻壤,也别小瞧了。”
令狐嘉树便道:“自然要去。倒是令弟带来的那些戎人就不要露面了,太显眼。”
且不说令狐嘉树和云津一路上自是处处留心,暗中画图记录,又填补了原来所绘地图、记录各处情况的不足之处。又怕耽误了行程,日夜兼程,也按期过了沿山崖盘曲而上,仅容一人行走的栈道,云津屡次向那萦迂栈道之下望去,只见云海茫茫,山川雄奇,自是飞鸟难度、猿猱愁攀,更兼飞瀑湍流、川水冲折、山崖耸峙、古木森森。行走其中不由生出无端卑弱胆怯之心,又有惊惧叹慕之情。不禁感叹蜀山蜀道之高危险要,果真是直插云天、上大达星宿,积石磊磊,高不可测,崇山峻岭,壁立千仞,果真是一夫荷戟,万人趑趄,的的确确是穷尽世间之险恶,集聚山川之高俊。真正的形胜之地,险固之镇。
而一旦过了这惊心动魄的蜀山蜀道,便进入以成都为中心的成都平原,果然是水网纵横,平川千里。二人到得成都时,已是二月天气,虽然此时的雍都尚在春寒料峭中,但蜀地天气和暖,正是春上花枝、嫩柳委地、河鱼出水,水流湍湍之时。只见府河澄明绕成都北门南下东折,南河融融从其源头岷江顺流而冬,在成都外与府河汇流,滚滚流入长江。城中城外,游人如织,市井坊间,百物陈列。虽则这两年蜀州大乱,可从这些人脸上全然看不出战乱饥荒之色,置身其中,仿若行游世外仙境。
“好个所在啊。”云津在走向前来城外相迎的蜀州使者时,感此盛景,由衷叹道:“富庶安乐,与雍都全然不同。”
令狐嘉树却笑眯眯说道:“你只看到景色宜人、士民安乐,不知道一旦岷江到了雨季时,洪灾泛滥有多可怕。房屋倒塌、米粮发霉、饥馁瘟疫,甚至连口干净水都没得喝。”
“不是有都江堰吗?”云津说完了才反应过来:“想必都顾着争权夺利的,早就失修了。”
令狐嘉树目不斜视,低声道:“从前没有内乱和水患之忧时,蜀州安居乐业,倒是真的。但也因长处天府之地,内无大战,外物忧患,常常乐而忘忧,毫无忧患意识。”
令狐嘉树悄悄向云津解说此地情况时,城中使者早已迎上前来。
令云津感到意外的不仅仅是迎接队伍人数众多,且迎候之语十分得体热忱——此时正是求人之际,成都高层热情也在情理之中,而此前乔谖两次出使,早为今日做好了铺垫,乔谖在雍都的时候常常一语中的,颇有锋芒,但作为使臣,却不卑不亢而令所到之处的君臣文武都如沐春风、倍感信赖。所以成都文武对雍都的印象极好。更意外的是,来迎接的居然是许夫人的二兄长许仲虎,这许仲虎据说在蜀州颇有骁勇之名,担任震威中郎将,实则总揽成都兵马,与其兄长史许伯禽把持蜀州政务,是蜀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第一等权要。云津据此可知,如今刚上任的少年蜀州牧母子是如何迫在眉睫了。
来迎接的高官当属许仲虎,然而担任导引的这个人,辞令娴熟、娓娓得体,云津却是认识的,此人正是她从前在韩高靖面前举荐的“雁台”才士陈延,他居然离开雍都到了这里。云津忽想起,当初她举荐的时候,韩高靖是知道这个人且十分欣赏的,并让她不必操心此人。这言笑晏晏的的陈延,竟令云津起了疑惑。
主宾相见的仪式结束后,云津便要登车,那陈延便忽然笑向她道:“这位顾参军可是威烈将军幕下声名在外的‘女参军’?”
云津便执男子相见之礼,抱拳说道:“声名在外不敢当,区区正是。”
“不知女参军可还记得仆?”陈延笑容温润儒雅。
云津在心里掂量半天,不知陈延自报家门,将当日“雁台”曾经相识一事明示于人是何意,便道:“当日‘雁台’不过几面之缘,但陈参军人中龙凤,不曾或忘。”
陈延听了便笑着低声说道:“谁知他乡遇故人不仅是‘喜’,且也是‘惊’。想不到当日少年郎,竟是是女娇娘。”
“也想不到当日鸿鹄士,竟在蜀地成就凌云志。”云津亦笑。
许仲虎隐隐听得二人谈笑,虽不明所以,却也觉出大概是旧相识,便道:“既是旧识,陈参军何不早说?”
他话说的客气,可神情中分明有点看不起云津女扮男装也作得个参军,一个女子罢了,只是看在陈延的份上才客气的。倒是这一看之下,虽是着了男装,但掩饰不了容貌不俗,倒起了点好感。
陈延便道:“陈延从前眼拙,当日只当故友是个男子,今日一听是女参军,一时没敢认呢。”
云津曾穿了男子装束到“雁台”,不过能掩不相识的众人眼目。一旦细看交谈,自然立刻就会认出是个女子。陈延曾与她相谈甚欢,怎么会不知她是女子,只不过不拆穿罢了,今日就更是戏言了。
许仲虎是很给陈延面子的,便哈哈一笑:“那更相宜了,两位参军亲近亲近,如此秦川、蜀州的盟约就更牢不可破了。”
许仲虎说着更把注意力放在令狐嘉树身上,便请其上马,二人并驾而行,宛若旧识。陈延便也请云津登车,自己也上马,跟着入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