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蜀乱(七)一箭生死 (第2/2页)
云津起了促狭心,也轻轻控了马,上前去蹭他的马身,然后也像没看见他似的继续往前催马,却不想他一个伸手,迅捷无比地将她从马上一拉,径直拉到他的马上,她吓了一跳,惊叫出声,她的马也吓了一跳,惊叫着逃出后又停下来远远看着它的主人已经在别的马上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它一定比它的主人还迷茫。云津挣扎了几下后二人又是共乘一骑了。
“别乱动,后面跟着一群戍卫,你这样他们会怎么想?”韩高靖笑着圈住她的腰身,轻动缰绳任由那马慢慢前行。
云津咬咬牙,忍气吞声地停止了挣扎,戍卫们又不是瞎子,还会怎么想。可是论脸皮厚,她肯定不如他,那么继续挣扎的话,丢脸的还是她。
“韩高靖,你这样对自己的谋士下手,你觉得你的属下们会怎么想?”云津愤愤然道。
韩高靖却认认真真地思索半日,才道:“我的属下们一定会想,嗨,看我们的将军做了多么划算的买卖,一个人既可以做谋士,也可以……”
“别说了!”云津知道往后不知会说出什么好听的来,气急败坏地打断了他。
“不是你问的吗?为什么又不让说了。”韩高靖故作茫然地看着她,他那样一个深沉威严的人,此刻竟看起来犹似无辜孩童。
云津又羞又恼又无可奈何,脸上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你这人还能不能遵守诺言啊。”
“什么诺言啊,我对你许过什么诺言?说来听听,一定负责到底。”
云津脸色难看地说:“你说我赢了赌约就让我做谋士的。你现在这样是什么意思?”
韩高靖顿时冥思苦想起来,他使劲摸着下巴,想啊想啊,似乎终于恍然大悟似的:“我的确承诺过,可是我也遵守诺言了,你现在不是已经在堂上议事了吗?”
“你……可是你……”云津见他无赖起来,也没了办法:“可是我当们当初在晋阳就说好了的,你怎么能抵赖?”
韩高靖却也正色起来:“可我没说过你当了谋士,我就不能喜欢你了。”
“你把喜欢放心里不行吗?”云津翻了他一眼。
韩高靖却老老实实地说起来实话来:“我也想啊,本来也是那样做的。可是最近越来越忍不住了怎么办?”
云津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出不来,沉默了半天,索性豁上了脸皮,忽然回头向他一笑:“你是不是身边没有女人,孤独寂寞地受不了?我给你找一个啊。”
韩高靖也不顾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随从们侧目,爆发出连绵不断的大笑来:“云津你脸皮够厚的,一个女孩子嘴里没羞没臊的。不过你说的对,我就是孤独得受不了了,但也用不着你给我找什么女人,我自己这不是已经找着了?”
“韩高靖你戏弄我是不是?”云津恼羞成怒,便要闹着从马上往下跳。
韩高靖见她来真的,便不再逗她,好容易控住了她的身体,一本正经地说:“快到你父亲的墓地了,你要不要这么不庄重?”
到头来成了她不庄重,可是她到底不能和她纠缠了。因为父亲的墓就在眼前了。
韩高靖也不再和她谈笑,可是仍抓住了这个令她不能乱说话的机会,轻轻在她耳畔说道:“云津,我后悔了。当初在晋阳,我就该要了你。”
这样挑逗的话,他却是无比真诚的说了出来。
他说话时的气息呼来,令云津心中一颤,却又是一滞,在晋阳……
在晋阳的时候,他其实是有机会的。比如在那辆马车里,虽然是为了掩人耳目躲避巡城校吏的盘查,其实他是情动了的,而她当初就看出来了,只不过他不说,她也便只能假装不知道。又或者在她退掉婚约之后,他抵死不答应她的赌约,用救命的恩情要挟她的话,其实她也无可奈何。就算是回了雍都,也不是没有机会,她住在将军府里,有时两个人会在夜晚相见,也许是商定一些军政大事,但也有时不过是他来探望她,或者她照料他的衣物器具什么的。自从在萧关城上,她听到韩宛月投身城下前对于韩高靖衣食起居的种种牵挂,便开始留心他的衣服鞋袜。而这种时候,韩高靖的心动,她也看在眼里,便是她自己,何尝不是也动了衷肠。反正她也没有嫁人的打算,其实就那样和他做个伴,又有什么不可以。他是个美男子不说,还是她打心眼里仰慕的英雄。
有那么多的机会,可为什么他就没有下手呢?这个问题也许别人会觉得奇怪,可她心里总是明白的,他总归不愿意让她有一丝勉强、半分遗憾罢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又是一热,转过头来,目光如同浮动在流水上的月光似的,温婉波动,一下一下地荡漾在他的眼中,令他心中一阵一阵地骀荡沉醉。
她其实想告诉他,如果他要求的话,她还是会答应的。
可是便在这时,一阵乱箭射来……说是乱箭,其实是有次序、有预谋、有目标的,那箭飞蝗似的投来,一箭一箭都向着他们两人的要害。
如果他的马上没有她,不用护着她的话,他其实是不会中了那要命的一箭的。他一只手拔了剑去挡那些飞矢,身子低伏马上,另一支手却却将她紧紧护在怀里。她一点伤也没有,可是他却中了那致命的一箭,从后心入,贯穿前胸而出。
等到戍卫们一队去揪出刺客,一队已经扑上来时,他才停止了手中挥动着的剑,“当啷”一声,那剑落在尘土里,惊起无数尘埃,而他也随之翻落在地上,又是惊起无数尘埃。
韩高靖,他不能死。只这一念,云津心头一阵激烈难忍的痛,却见眼前的韩高靖胸前那被拔出箭矢的伤口,无底洞般喷涌出如注的血流,如同秋日里山间汩汩冒出的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