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教 (第2/2页)
“我确实不太懂,说申大哥、肖大哥大败之人是何居心?”
“金吾卫掌管京城城防治安,千牛卫司职圣上护卫,常伴陛下左右,肖禹德和申时岩是这两卫的副官与主官,此两人之官职不知多少人觊觎。两将军都是武官,鼓噪此事之人是希望在陛下面前贬低两人之勇武形象,让陛下对他们的能耐生疑,进而找其他公事上的理由弹劾撤换两人。”丘长生解释道。
“丘师叔这一说倒是让我想起肖大哥因言官上奏北戎细作活跃京城之事而被罚俸,看来官场如战场诚然如此!”叶无忌感叹道。
“无忌你进宫赴宴言行定当加倍小心,我今日和传口谕的内官打听得知明日一同赴宴的有太子、齐王、景王、襄王和尚书令。人虽不多,但其中关系不可不知。我今日深夜寻你也正是要和你把其中利害讲清,否则一言之失怕是连整个门宗都会被波及。”丘长生直言正色说到。
听丘长生一席话,叶无忌顿时对明日之宴又是紧张了几分,正襟危坐说道:“愿听丘师叔教诲。”
“无忌知道官场之人最大的追求是何物吗?”丘长生首先问道。
叶无忌生长于御剑门之中,从小接触的都是武学、江湖之事,若问他剑法掌法、内功真气、武林门派他倒是能侃侃而谈。此刻被问到为官之道他也只能茫然的摇摇头表示一无所知。
“权力!官场之人毕生倾其所有的追求不外乎就是权力二字。不论是心系天下之人还是只图名利之徒,他们走入官场的动机或许不同,但实现自己目的的过程都是追逐权力。”丘长生回答到,接着又问叶无忌:“无忌告诉我,我大楚何人权力最大呢?”
叶无忌想了想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想大楚权力最大之人莫过于陛下了吧。”
“你说的对,多少乱世枭雄为了坐这把龙椅而拼死搏杀,又有多少皇族子弟因觊觎这天子之位而罔顾人伦。无忌在门宗成长,对门宗众师叔伯、师兄弟都当是非常熟悉了,你说说我御剑门人际关系如何?”丘长生还是边说边问。
“门宗自宗主以下各堂各峰的叔伯兄弟都尊奉门规号令,秉持‘精诚友爱,互助互信’这八字原则相处。大家平日虽因对武道的理解和世事看法有异而生争执,且常比武过招,拳脚刀剑无眼,其中也不乏有伤人之事发生,但门人间依然亲如手足,并无太大隔阂嫌隙。宗主常教导此乃门宗兴旺之道也。”叶无忌说道。
“无忌在此环境下长大,一向尊敬师长爱护小辈,可我担心的就是你以己度人,以为世间家族皆是如此。要知即使寻常人家,兄弟阋墙之事都常有发生,更何况是在这皇族之内。无忌定有听唱曲人唱过‘赴死吟’吧,可知其中‘奈何桥饮孟婆汤,愿身不复生王家’这句是何典故?”丘长生问道。
“‘赴死吟’我有听过,当时在渝州一酒楼,众食客酒酣耳热,说听多了那靡靡之音,要歌女换个调调。那歌女迟疑半晌唱了这曲‘赴死吟’,只记得其曲凄婉哀伤,词句幽怨愤懑,似乎是在说一件极大的恨事。但具体所唱何事却不知情,还请师叔赐教。”
“前朝孝武皇帝是个多情种子,身为太子时就极爱慕自己表妹,但在其父元文皇帝旨意下娶了士族之女为太子妃。元文皇帝驾崩,孝武皇帝继位后依然对表妹念念不忘,且他身为皇帝再无人敢干涉他选妃之事,他迫不及待的将表妹收入后宫。不许久与表妹生了皇子子鸾,爱屋及乌之下对这个皇子百般宠溺,赏赐不计其数,甚至五岁即将子鸾封为襄阳王。其后更是动了易储的念头,想让子鸾接替自己的皇位。这下可把太子子业吓的不轻,凡事小心谨慎,对皇帝和子鸾表现的又敬又爱,据说子鸾有次重病,子业急的茶饭不思,不眠不休为兄弟在佛前诵经祷告七日七夜。但到底皇后出身士族,在朝中士大夫的支持下子业的太子位没被废黜。数年后孝武皇帝驾鹤西去,子业继位称帝,此时的子鸾立刻处境危急。因为孝武皇帝的偏爱,所有的兄弟都仇视他,太子子业更是对他恨之入骨。生在帝王家毫无亲情可言,继位后的子业对子鸾早有杀心。子鸾的襄阳王府修建时不知为何台基竟高筑九尺,又以汉白玉制须弥座,栏柱上雕五爪金龙,此事引起轩然大波。子业以谋反为名赐死了子鸾,临死前子鸾遗言‘愿身不复生王家’,时年仅九岁。后人以此编了‘赴死吟’之曲。”丘长生讲完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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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故事叹息了一声。
“这修筑王府怎就和谋反牵扯上了呢?再说一九岁孩童有何能耐谋反?”叶无忌不解的问道。
“这王府的建筑规模、样式、布局都须严格按照祖法礼制修筑,不可随意建之。如九五之数为皇帝专用,任何人不可修筑九五开间之房屋。歇山转角、重檐重栱、绘画藻井、朱门红窗等也都为皇宫专用,莫说平民百姓,即便是王宫贵胄使用都可治谋逆之罪。更何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即使子鸾不修筑王府也必会因其他事由获罪,就如他觉悟的‘只因生在帝王家’。”丘长生和叶无忌解释到。
“无忌明白了,师叔你接着说吧。”
“和你说前朝之事只因你身处京城,本次来京面圣又免不了和皇族中人交往,想提醒你这皇家子弟间少有亲情之谈,切莫以常理来揣度他们的言语和思量。”丘长生语重心长的说道。
“丘师叔认为齐王也是如此吗?”叶无忌在听丘长生说这些事时脑中就不断回荡着这个问题,想着齐王爽朗率直的形象和刚才在剑冢中的遭遇,他无论如何也没法将义父归入师叔所说的无情皇族之人中去。
“齐王戍边多年,抗击戎夷,守土救民,乃是世人所敬仰的英雄人物,听闻他行事光明磊落,恩怨分明,颇有我江湖儿女之风。但他终究是皇族之身,你问我他是否也是这般无情无义,我确实没法答复与你,我只能和你讲一下现今皇族之内的纠葛。”面对叶无忌的问题丘长生也没能给出他想要的答案。
“无忌可曾想过为何门宗继承人都要赴京面圣请赐冠带?”
“这不是立钧祖师定下的规矩吗?当是顾念与太祖皇帝的君臣之情故设此礼吧。”
“此乃其一,也是面上的说法。实则是因为对国家而言武林各门派和江湖草莽之士乃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但朝廷又难以直接插手管辖。当年立钧祖师在江湖上名望极盛,建派后更是一呼百应,武林中人人心悦诚服。太祖见御剑门如此声望,立钧祖师又与他有深厚的将帅之请,便请祖师打理武林之事,朝廷默认并支持御剑门在江湖中的领袖地位。故御剑门历任继承人都要来京面圣,获得天子首肯。此事本应由宗主向你说明,但他老人家闭关一年有余,无法和你当面讲述,只能由我代为转达。这是宗主闭关前留给你的书信,让我在你面圣前转交给你。”丘长生说着把一封信函交给叶无忌。拆开信函,叶无忌见确是其祖父笔迹,内容与丘长生方才所说一致,并一再交代叶无忌在京其间遵循师叔指示,谨言慎行不可轻忽。
“明日宫中之宴陛下所召之人尽是他亲近、重用之人,也都是当今处于大楚权力巅峰之人,其中关系无忌不可不察。太子和景王乃是当今皇后所生,均为嫡子。太子统御东宫,为未来大楚国君,辅助陛下治理朝政已久,在朝中素有人望。景王封地在凉州,也是大楚边关之地,虽不似燕州般战事频繁,但凉州地处西北,为通达西域诸国的要冲之地。下辖十余郡县,麾下带甲十万,数次平定羌胡之乱,战功赫赫。而齐王为庶出,所以他虽为陛下长子,但若不是他镇守燕州有功也难有今日之地位。而襄王是陛下同母之弟,都是先帝嫡子,封地为荆襄之地,经营数十年之下可谓富甲一方。荆州处于大楚中部,地势优越兵精粮足,近年东南数次民变叛乱都为荆州军所剿灭。尚书令郭子兴是当代大儒,门生遍布天下,也是当今陛下最为倚重的朝臣。近年来大力推行新政,旨在富国强兵,但听闻由于为人强势,朝堂之上反对者不少。”丘长生说了这许多,眼望叶无忌不知他听进去多少。
“除齐王举国皆知外,其余诸人我还是首次了解,不过师叔放心,此刻所教我都已铭记于心。”叶无忌点头说道。
丘长生也点点头继续说道:“几位皇族之间的关系我也只是多方打探,今日仅能给你些许建议,明日入宫还需你察言观色,随机应变。听闻太子因齐王手握重兵又在大楚极有人望,对他的太子之位隐有威胁,政见上两人又各有想法难以统一,故朝堂上屡有交锋。碍于齐王威望太子难以奈何于他,但对于这位未来国君而言齐王是他掌权的最大威胁。而景王与太子一母同胞,对太子十分支持,朝中事务为太子马首是瞻。且同为戍边守土,领兵上阵之亲王,与齐王相比景王在大楚民间几近无名,这一直也让景王十分不忿。而襄王据传对三皇子之争一直也处于调和姿态,毕竟他身为陛下胞弟又是几人长辈,且又是手握荆州的实力派,故不论事态如何发展,几人还须看他脸色,给他几分薄面。”
叶无忌本性纯良,天生淡泊名利无欲无求,听师叔讲述这些争名夺利、手足相斗之事心中反感,想到明日进宫还要小心应对不禁眉头紧锁,禁不住问道:“如此局面难道陛下置之不理吗?”
“无忌天真,不懂帝王御下之术。几个皇子在陛下眼中都是臣子,如一团和气他反倒是紧张。当下这种局面几方都需要争取他的支持而互相制衡,这正是他之所望。”丘长生淡淡说道。
叶无忌长叹一口气,对此既不理解也颇为厌恶,只想尽快完成此间事务尽快回山。丘长生又提醒道:“无忌今日在齐王府饮宴许久,还留宿王府,怕是已传到太子和景王耳中。在他们眼里自是认为齐王对你礼贤下士,极力招募。明日进宫须得当心,切莫让任何人认为你已为齐王所用。”
听得此言叶无忌心中烦闷更甚,无言以对之下摇摇头低声吟道:“劝君但尽杯中酒,方外之事且由他。昨日富贵荣华,今朝水月镜花!”竟是昨日在云轩水榭中听到的那支曲,他只觉此刻所感颇合这曲中之意,心中所思口中不自觉的吟了出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