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神陨_第38章 千里之途(下) (第2/2页)
呵,谁说人家“出淤泥而不染”的状元郎不会审时度势?
这王朝开国百余年,如今看似歌舞平生繁极一时,实则那些深埋于地下的粗大根枝已开始慢慢腐朽了。人心永远是贪得无厌的,吃不饱的时候只想要一餐饱饭,有了一餐饱饭便还想要一件暖衣,衣食无忧便还要穿金戴银......
当初祖师爷建立的制度已经僵化,官员勾结,贪墨横行,富庶官宦人家的子弟可登科中举,可免徭役;捉襟见肘的寻常百姓却要承担更重的赋税,阳间诉状无门,只能地府申怨。加之近些年来天灾不断,宫里皇族却仍旧挥霍无度,引得北方外族虎视眈眈。
世间从没有只升不落的太阳,月满则缺,水满则溢,盛世之初,永远都是衰败之始。这盛世王朝富丽祥和的假象之下,早已是暗流汹涌。
又过大半年,民间有正义之士花重金聘死士埋伏在汪丞相回府的必经之路上,要送他老人家去见阎王爷。本该是锣鼓欢鸣普天同庆的事儿,可就在这位勇士将要大功告成名垂千古之际,却又是那位莫翰林横插一脚拼死挡在了汪相身前,生生替他受了这一剑。因这变故,行刺的死士被一拥而上的侍卫迅速拿下,身居幕后欲为民除害的正义之士也被连夜捉拿,莫望也就此从汪相脚边的一只狗,成功晋升为了汪相脚边的一只疯狗。
想必除了满朝文武,汪相本人的诧异程度也并不比他们少。毕竟这么多年,众人巴结他不是为利便是为权,他手下的爪牙虽多,想要他命的人更不少,可愿拼死为他挡刀的,莫望绝对是断绝古今的头一个呵。
莫翰林舍身救主的壮举一夜之间传遍京城,上至文武百官,下至村野农妇,无人不知他是汪潭心腹。按定远将军的话说,“就差把汪潭的家姓刻在他脑门儿上了!”
所幸,许是那刺客慌乱中失了手,那一剑没有命中要害,只是穿过了莫望左肩。虽不至于立刻毙命,可那一身斑驳血迹也足够让人去阴曹地府里转上三天。到底不想就这么失去一只衷心又好用的爪牙,汪相也还算仗义,亲自请了宫里的御医来为他治伤。谁料御医看了却也摇头,诊了三个时辰缠了一身白布,只扔下一句:“......还是要看莫大人的造化。”
汪相向来是个极为敏感多疑的人,要说此前他还对莫望心存戒备,觉得这事有“贼喊捉贼”逢场作戏的可能,这回一来,却恐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了。
不过“祸害遗千年”这话大概不假,莫大人的造化还是不错的,昏迷了足足一天一夜,居然从鬼门关回来了。
披一件雪白的兽皮坐在摘月楼别院的厢房窗边,当年除夕雪夜流落街头几乎冻死路边的羸弱书生,再不似当年于这里做账房先生时捉襟见肘,人人可呼来喝去的穷酸样子。短短三年,现如今路上再碰见,谁不得弯腰拱手恭恭敬敬地道一声“莫大人”?
呵呵,果然凡间之事,最没个定数。
有人说人这东西最忘本,有权有势了,就再不记得自己从何而来初心何在;有人说莫书生这苦日子算是熬到头了,十年寒窗苦尽甘来,以后定是要接汪相的班,做一朝宰相的;有人说岁前曾看到季裴安和莫望在酒楼里大吵一架,向来风度翩翩笑脸迎人的季大人怒目圆睁双眼赤红,伸手狠狠地指着莫望的鼻子说“自己当初看错了他”。
而更多的人都说,那莫翰林就是汪潭脚边一只指哪儿咬哪儿的疯狗,看着一本正经衣冠楚楚,实则利欲熏心奸猾歹毒,为官不过短短三年,所行恶事却比汪潭更加罄竹难书。当初金榜题名琼林设宴无限风光,人都道他会是第二个季裴安,却不想是第二个汪潭。
奇怪的是百姓口中嗜血剖心,比画中恶鬼还青面獠牙的莫大人还是和当年一样单薄消瘦,甚至还要比从前更苍白些,那些搜刮去的民脂民膏大鱼大肉也不知被他享用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