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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考试 (第2/2页)

贾士贞只是嗯嗯地没说话,他知道,这个周效梁也是无法说话的人,任他怎么说去,贾士贞心中窝着一肚子气,一个老干部怎么是非不分,黑白颠倒呢!等周效梁说完了,贾士贞还是把事情的经过大概勾勒了一遍,但周效梁根本听不进去,说了几句难听的话,就把电话挂了。

十六

看完录像,贾士贞说:“这本来是件小事,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周家居然如此不明事理,明明是自己错了,却要强词夺理。看来周家在西臾是欺人欺惯了,明明是自己没有理,还要上门胡搅蛮缠!”

缪斯平说:“贾部长,你刚来西臾,有许多情况还不了解,你算是碰上麻烦事了,这事除非就此结束,你主动上门赔礼道歉,否则……”

鲁晓亮气愤地说:“我不相信周家能怎样?难道天底下就无理可言了!”

贾士贞看看他们俩说:“这事情先得弄个明白,我找你们来的目的,是要弄清是非真相,缪局长是教育局长,是吴怡宣的主管局领导,应该弄清楚,否则社会上的传说五花八门,弄不清是非,不知道真相,把事情传来传去,就复杂了。一中杨校长看过录像,辨认过字条的笔迹。”贾士贞转脸对鲁晓亮说:“鲁局长是公安局长,这字条的原件还在我这里,请公安局进行科学的字迹鉴定,得出明确的结论来。刚才你们也听到了,不仅吴怡宣夫妻俩上门来找我翻脸不认账,而且周效梁同志还打电话来责问我,但是,不管怎么说,我准备亲自登门,向周效梁同志说清情况,做一个解释。不要误会,也不要把一件很小的简单事情弄复杂化,弄得不好收拾。”

鲁晓亮愤愤地说:“真是岂有此理!”

贾士贞又对缪斯平说:“缪局长,请你查一查有关规定,像吴怡宣这样帮助考生作弊的情节,该如何处理,找出确切的依据来。”

缪斯平说:“贾部长,你还真要处理吴怡宣呀!我看就……”

贾士贞说:“缪局长,西臾的干部人事制度改革才刚刚开始,以后通过公开、公平、公正的办法来选拔各级领导干部要不断扩大,而公选领导干部的第一道程序就是文化考试,如果这一次马马虎虎,不严肃处理,以后还怎么严肃考场纪律?这样不是纵容作弊行为吗?那对另一部分考试的同志就不公正了。难道他们在高考监考时也帮助考生作弊吗?”贾士贞愤愤地说,“除此之外,吴怡宣和周效梁对错误根本没有一点认识,公然仗势欺人,不处理不行!”贾士贞看看时间,便打电话让一中杨校长马上过来,鲁晓亮说自己身为公安局长,参与这种事情不妥当,便告辞了,随后贾士贞他们三人一同去了周效梁家。

周效梁家住的是一幢三层楼别墅,在市委、市政府机关相当引人注目的。三个人站在别墅门口,贾士贞一言不,缪斯平按了门铃,通报了姓名,过了许久,院门才打开,进了门,贾士贞才现这是一个大约上千平方米的深宅大院。在昏暗的灯光下,大致可以辨清院内假山、喷泉、花园,如同一个小公园。绕过假山,转到后院,别墅大门缓缓打开,这时在远处的大厅里坐着一个梳着大背头,上了年纪的高个子老人。贾士贞见过周效梁,在这一瞬间,贾士贞头脑里又浮现出那天周效梁那蛮横的样子。也许周家对他已经有了成见。此刻周效梁坐在沙上,动都没动,显出几分傲慢,除了贾士贞,缪斯平和杨校长应该和周效梁都是熟人,周效梁也许看到他们三个人亲自登门,以为自己理直气壮,更加不屑一顾了。贾士贞突然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不该主动登周家的门,真是自找没趣。

贾士贞在缪斯平的引导下,穿过厅堂,进入客厅,客厅看上去有一百平方米以上,地上铺着红花地毯,左面墙上摆着高大的装饰架,架内放着各种古玩,客厅里用沙隔成区域,贾士贞心想,这个周效梁不过是一个地委副书记,副厅级干部,家庭的设施还了得!他在省委组织部时见过的省级干部不少,甚至随着钱部长去过省委书记谭玉明家,谭书记住的也是别墅,却是不能和这个周效梁相比的。

缪斯平是西臾本地人,和周效梁是熟人,也太了解周效梁的卑气和为人了,而这种情况下,他只好厚着脸皮,上前介绍了贾部长。贾士贞上前躬着身子,伸出右手,谦地叫声周老好,周效梁半靠在沙上,既没抬头,也没伸手,只是从嘴里低声挤出一个“坐”字。

三个人站在周效梁面前,让人觉得有些尴尬,贾士贞说:“周老,你刚才打了电话,电话里有些话说不清楚,所以我想还是登门把误会说一说!你是西臾地区德高望重的老领导,也不会计较我们这些年轻人的”

周效梁抬起头,轻蔑地瞥了贾士贞一眼,说:“太年轻了,就当上市委组织部长,没掌过权吧!你刚来时间不长,你知道群众是怎么说你的吗?你说这算什么事啊!我们和你无怨无仇,何必揪住不放呢?”贾士贞有点受不了周效梁的这种口气,好像站他面前的都他的儿孩子,或者说根本没把他们当人看待。贾士贞的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反惑,但他还是强忍着说:“周老,我到西臾时间不长,和吴怡宣同志根本就不认识,怎么可能揪住她不放呢。上午生的事,不知道您了解了当时的详细情况没有?刚才吴怡宣和周森林夫妻俩就到我宿舍找我,接着就接到您的电话,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您也是原地委老领导,你说,我该怎么做您才能满意?”

周效梁黑着脸说:“我当地委副书记时,你恐怕还在幼儿园呢?你现在当市委组织部长了,掌权了,了不得了?”

贾士贞说:“周老,您不能这么说,我想就事论事把真相说清楚了,把误会弄明白了,大家都不要为这点小事弄得心里不愉快。”

然而,周效梁容不得贾士贞多说,一个劲地牢骚,指桑骂槐,任你用什么办法,就是不让贾士贞说到实质问题。但是,贾士贞还是硬着头皮把吴怡宣帮助考生作弊的事说了。谁知周效梁更加不讲理了,居然说你们去找她吴怡宣,来给我说这些干什么。甚至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起来,气急败坏地把他们仨人赶出家门。

贾士贞窝着一肚子气离开了周效梁家,心里像吃了苍蝇似的,他冷静,下来一想,才感到改革一项制度的艰难,这种阻力何止是一个方面。尽管在文化考试之前他想到了作弊问题,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出现吴怡宣和周效梁这样的事。

第二天上午,贾士贞一进办公室,就接到市委书记常友连的电话,贾士贞放下电话,立即赶到常友连办公室。见到贾士贞,常书记摘下眼镜说:“士贞哪,市委组织部公选干部的事进展怎么样了?”贾士贞看着常书记,头脑里浮现出他来西臾三个多月来的情况。特别是上任之后虽然给常书记打了招乎,但是五天不归,还引来了那么多真真假假的议论,他虽然编出了充足的理由向常书记做了解释,但是各种版本的传说,对那几幅漫画的议论,还是传到常书记那里去了。也许常书记听到了什么,常书记是否认为他背着他干了些不可靠人的事,贾士贞确实有些担心,组织部长必须和市委书记保持一致,这一点作为在省委组织部工作八年的他是非常清楚的。对于已经考察过的那批干部该怎么处理,他只是让贾士贞认真了解一下,贾士贞毕竟是现任市委组织部长,所以常书记的意见是这批干部也不急于拿到常委会上。后来贾士贞在向常书记谈到干部人事制度改革时,顺便提下臾县的一些干部问题,比如县委书记乔柏明,下臾县公安局长韩士银,桃花镇党委书记侯永文等人的一些问题,当时常友连一言未。而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催他调整那批干部的事。后来,贾士贞把自己准备公开选拔市委组织部科长的事做了汇报,常书记说:“那是你们市委组织部自己的事,你是市委组织部长,不需要向我报告,也不需要市委常委讨论。”

一阵思绪之后,贾士贞说:“常书记,你今天找我来,我已经猜到了八九分。”

常友连点点头,说:“我相信,士贞同志,实话对你说,有人向我告你的状,而且火气不小。”

“常书记,你想不想了解事情的真相?”

“什么真相,这一点小事,算什么?”常友连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说:“这个老周,像个孩子似的,为这点小事动那么大的肝火!”

“常书记,这事情虽小,可它反映一种风气,一个人背后隐藏的深层次的东西。”贾士贞说,“常书记,今天让我真正看到了什么叫仗势欺人。一个已经退下去的地委副书记,如此蛮横,不讲道理,我多少还是一个市委常委、组织部长,他们都能这样黑白颠倒,以势压人,假如是普通老百姓可想而知了,明明是他们自己错了,非但不感到内疚,居然一步不让,步步紧逼,逼着你非认真不可!”贾士贞显然有些愤怒了,接着说,“常书记,他们想怎么样?一个人民教师,难道不知道作弊是错误的?不仅如此,居然帮助考生作弊,老师把答案写好了,直接交给考生,岂不太荒唐!而且事情生后,他们不仅不认错,还上门责问我,否认她的作弊行为。当天晚上周老打电话给我,指责我,甚至训斥我,我亲自登门解释,可是人家连最起码的礼貌也没有。我不相信这世界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了?她不承认帮助考生作弊可以,我这里有录像,有她吴怡宣亲笔写的字条,你让我怎么办?”

“这个周效梁,也太不像话了,倚老卖老,别理他!”常友连说。

“常书记,这件小事,我本不该告诉你的,可是这世间恶人往往先告状,你把我找来了,我不说不行了,我想周家并没有息事宁人的诚意,既然这样,那就不能原谅了。我只要非弄他个子丑寅卯不可!”

“士贞,你也别太计较了。”常友连说,“我再找他们说一说,关于录像和那张字条的事就不要再扩大了。”

“我哪里想认真啊!”贾士贞说,“他们逼得我没办法,我真的没见过这样的家庭。没一个能成事的人!没一个识大体顾大局的人!我还要不要在西臾工作下去了”

“士贞,不说这个了。”常友连说,“我今天找你来,是关于市管干部的问题,王仕良同志临调走前,就曾经说过,打算调整一批县处级领导干部,当时没有形成统一的意见,据说组织部已经考察过,你到任之后,为这批干部也了解了一些情况,前次也简单地说过,我同意你的看法,这件事总得要有个说法,不能不了了之呀!”

贾士贞没有立即回答常友连的问题,他知道,作为一个组织部长,特别是一个新上任的组织部长,没有任何理由不按照书记的意图办事的,对于西臾的干部他还不熟悉情况。然而,对于贾士贞来说,他是从省委组织部下来的,他在省委组织部八年,从机关干部处到市县干部处,又调回机关干部处,他对于干部考察、选拔、任用的每一个环节太熟悉了,现在他必须用充分的理由来说服常书记。其实这是贾士贞上任似来想得最多的一件事。如果说他也采取不负责任的态度,书记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那就是把那些名单要照原有的方案提交市委常讨论,就是出了问题,应该说与他这个刚上任的组织部长也没有多大关系。可是一想到如果样做,侯永文也提拔为下臾县副县长,韩士银提拔为市公安局副局长,他又觉得自己这个市委组织部长在不称职了,但是,该如何来面对市委常书记,贾士贞困惑起来了。贾士贞和常友连两个人之间的单独见面,严格说起来这是第二次,虽然常书记和他都没有提及过去的事,也没有说起上次的谈话,但是贾士贞还是感觉到常书记对他的感情和关爱,不难看出市委书记常友连也是性情中人。这让贾士贞有些忐忑不安起来,如今的一把手大都是大权独揽的,有的人甚至到了专横跋扈的地步,也许常书记是念在过去的关系,记住那次对他的承诺,不管怎么说,他觉得能碰上这样的领导,是他的福气,也是他的幸运。

十七

就在贾士贞准备认真回答常书记这个严肃的问题时,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一眼手机,对常友连说:“常书记,对不起我接一下电话。”这时,他虽然不知道是市公安局长鲁晓亮的电话,他觉得避开常书记去接电话是不妥当的,于是当着常友连的面接通了电话:“喂……是我……你说吧!”

鲁晓亮的声音很大,显得几分兴奋和激动,贾士贞把手机尽量捂在耳朵上:“贾部长,卫炳乾找到了,我们正在营救,具体情况等到弄清楚后再向你汇报!”

贾士贞兴奋起来了:“好,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能出什么危险。”

接过电话,只见常友连睁大双眼看着贾士贞,从他的目光里贾士贞感觉常友连对他刚才的电话有一种特别惊奇的样子。贾士贞其实并不是卖关子,在这一刹那间,他在头脑里掏思着该怎么对常书记说这样的事。

对于下臾那批干部的事,贾士贞一直采取回避的态度,特别是他上任后几天不知去向,常书记虽然没有直接问近他那几天去了哪里,但是他知道,常书记对他的行为必然是有想法的。也许他认为时机成熟了,现在,他觉得再也不能隐瞒面前的这位市委书记了,再隐瞒下去说不定会产生误会,给工作带来被动。贾士贞经过短暂的思考后,说:“常书记,有件事情正好要向你汇报。”

常友连点点头,说:“士贞,我总感到你有事,而且是一件重要的事。”

贾士贞说:“是,刚才的电话是市公安局长鲁晓亮打来的。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市委组织部有一个县区干部科副科长,叫卫炳乾。这个同志是前几年省委组织部的选调生,所谓选调生,都是在大学毕业生中表现突出的学生里选拔的,省委组织部选调后放到基层锻炼两年,然后充实各级机关的人才。而卫炳乾没有犯错误,从市委组织部调去下臾县任一个乡的副乡长。这种工作变动很不正常,我调来市委组织部,卫炳乾连续给我写过多封信,我都没有收到,前段时间,有一天下午下班后我走到市委大门口,只见一群人围观一个陌生的男人殴打一个女人,我上去一看,有人认出我来,那个男的突然兔子一样跑了。原来那个被打的女人是卫炳乾的老婆,而且是要向我告状的。第二天我叫人去打听卫炳乾的情况。可卫炳乾就在他老婆被带去公安局的两小时后失踪了。”

常友连似乎有些惊讶地说:“你说的是真的?”

贾士贞说:“常书记,你以为我在编故事,写小说?”贾士贞停了停,接着说,“我是组织部长,没有那么大的权力,我只能请公安局长帮助把那个打人的人找到,帮助查找卫炳乾的下落。至于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现在还不知道。”

常友连把桌子上的笔记本拿起来,狠狠地摔下去说:“查!一定要查个清楚!”

贾士贞冷静了一会,说:“常书记,你问我原来那批考察过的干部怎么办?老实说,我上任后的第二天,高兴明同志交给我一批名单,就是原来准备提交常委会讨论的那些干部的名单,我无意当中看了这些人的考察材料,一看材料,我现那些考察材料写得过分夸张,如果真的如那些考察材料所说,有许多人不仅仅是提拔到县处级位置上的问题,就是提拔到市厅级,也是够条件的,恐怕提拔到部省级也没问题。更让人难以相信的是,其中大部分人没有一点缺点。这些考察材料竟然没有组织部考察人的签名,后来我让他们补签名,有的材料上至今也没有签名。常书记,你说这难道不让人怀疑吗?”

常友连没有说话,慢慢地点了一支香烟。贾士贞看看常书记,觉得常书记突然沉默下来意味着什么,常友连连连吐着浓雾一般的烟,把贾士贞也罩进烟雾之中。

过了一会,贾士贞又说:“那批干部当中,下臾县部委办局和乡镇党委书记占百分之三十六之多。也许没有人注意到这些细节的问题。我相信有些人的推荐、考察未必都是你常书记的意图,有些人你常书记根本就不知道是何许人也,但是一旦提交到常委会上,那就不一样了,那是市委组织部的意见,市委常委的决定!老实说,组织部门的权力太大了,我考察过无数个干部,我的体会太深了。常书记不知道是不是和我有同感?”贾士贞停住了,他看着常友连,常友连不停地抽着烟,这时秘书长夏季进来了,说有个县委书记要见常书记,常友连说他正谈工作,让他下午再联系吧!

市委书记常友连没有想到上任不久的组织部长贾士贞居然对下臾的干部掌握得这么细致。当然,谁不希望自己当权执政期间所有的工作都是一片光明,人人歌功颂德个个大喝赞歌!对于干部问题,过去提拔干部的模式大都是领导者举荐,而领导大多数又是他这个市委书记,即使是其他领导,也往往都是通过他来实施的,现在贾士贞一下子把这些问题摆到他面前了,甚至把推荐,选拔干部的背后鲜为人知的秘密都揭示出来了,这是常友连没有想到的,或者说是思想准不足。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否定贾部长的意见。在常友连的记忆里,过去的组织部长谈到干部时,从来都是只说具体人,除了他交办的提拔的对象,组织部汇报的方案里有相当一部分是组织部长个人意见,当然,作为市委书记,他也不可能把所有提拔干部的大权掌握在一个人手里,他要提拔的人大都是那些重要岗位上的,或者各种关系通到他那里的一些人,比如全市那么县区人大、政协、政府的副职,他作为市委书记哪里能过问得了。因此,组织部长就成了提拔干部的最大权力者。

常友连推掉了秘书长的预约,继续和贾士贞的谈话。

贾士贞说:“先,组织部的工作人员就能比其他部门的同志水平高、能力强?这么多年来组织部的工作人员大都是凭关系调进的,这实际上是一种近亲繁殖。所以,不能排除有些人文化水平低、能力差,个人素质一般,怀着个人升官的目的,用各种手段进了组织部。同样,把考察干部的生杀大权交给这样的人,找什么人谈话,别人谈什么,他记什么,怎么记?权力全在他们手里那支笔。至于材料怎么写,领导根本不知道,而形成的考察材料却成了提拔一个领导干部的重要依据。这其中的奥妙可想而知了。正因为我在省委组织部干了八年考察干部工作,体会太深了。所以我不仅要揭开考察干部的秘密,更主张彻底改革这种考察、选拔干部的办法。当然我知道,我这样做,要触及许多人的既得利益,特别是现有的组织部内部的一些人的利益,阻力之大,困难之多,可想而知。还有,正因为组织部门的权力过大,人们往往羡慕、嫉妒,却又渴望进入组织部。一个普通的工厂工人,因为某人的关系调进组织部了,几年后,当上了科长了,就必然提拔成县处级领导。而和他同期的工人,成了下岗工人,就是机关里的那些表现突出的科级干部,又有几个能选拔到县处级的呢?这难道不是我们当今吏治上的弊端吗?干部人事制度不改革行吗?”

“士贞,”常友连说,“我没有在组织部门工作过,你说的这些我体会不深,也没有细心研究过,听你这么一说,确实如此。是啊!就是现在,我这个市委书记,算是有一定权力的领导干部,但是一听说省委组织部来人了,不要说部长,副部长,就是来了个处长,尤其是市县干部处的处长,甚至一般干部,我都是十分重视的,有时还亲自陪他们吃饭,其他部门的厅长以下的干部,除非个别特殊情况,我是不当回事做的。经你这么一点破,还确实是这么回事。农村有一句话叫做‘耕不着耙着’。组织部是管领导干部的部门,谁不希望他们说点好话?考察有多大作用先不说,可是对于上级的考察,谁又敢忽视呢?士贞哪,恐怕只有你这个组织部长会这样说,别的组织部长恐怕未必?”

在这一刹那间,常友连的脑海里再次显过那次贾士贞在东臾市考察干部的情景,他显然身居市长要职,但是面对省委组织部考察组的副处长贾士贞,常友连为了要见贾士贞,颇动了一番脑筋,甚至找出和贾士贞父亲的那点关系为理由,其实这个世界就是那么回事,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一个市长要面对省委组织部的副处长,这并非职务上的问题,而是省委组织部的考察左右着你市长的命运。这一点不光是常友连,官场中谁都清楚。想到这一点,常友连还是从心底感谢贾士贞的,所以,现在他也是从心底里支持贾士贞的工作的。

“我们这次公选市委组织部的科长,就是要坚决按照‘公开、公平、公正’的原则,谁也别想搞特殊。第一道程序的文化考试,必须坚持在分数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则。”贾士贞有些激动地说,“这些天,找我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可是我只能说凭本领。就是在下一轮考察和公开答辩问题上,我们也尽量做到合理、公平。”

常友连说:“那么说说你下一步的想法吧!”

贾士贞说:“我建议,先搞试点,先在副县级干部中,也可以同时搞少数正县级干部的公选,方法就在我们公选市委组织部科长的基础上修改。先宣传动,后报名,再资格审查,然后文化考试,确定一比三入围对象向社会公布,再进行考察,公开答辩。全过程接受群众监督,最后按照综合成绩,最高分数提交市委全委会无记名投票,最后向社会公示。”

常友连说:“那好吧!你们组织部搞一个详细方案,交常委会讨论。”

常书记的态度,有点出乎贾士贞的预料,其实,无论是一批干部怎么办,还是将来的干部人事制度改革,常书记的态度太重要了,没有市委书记的支持,市委组织部的一切想法都是一纸空文。这些天来,贾士贞一直为怎样说服常书记而煞费苦心,没想到无意当中的一番话,真的让常书记的思想有了转变。贾士贞不仅信心大增,而且对常书记也刮目相看了,其实一个领导能官至市委书记,总归还是有些过人之处的。

贾士贞出了常友连的办公室,有点像哪吒脚踏风火轮似的,突然想到鲁亮的电话,于是就给鲁晓亮打了电话,鲁晓亮说他已经去了外地,现在正在紧张营救卫炳乾。贾士贞正犹豫时,组织部通知他回办公室有急事。他便匆匆赶回办公室,原来是省委组织部通知他下午去省里开会。

贾士贞让办公室通知驾驶员把车子准备一下,下午两点钟去省里,这时他才想到来西臾已经三个多月,还是第一次回省里,头脑里立即想到妻子玲玲和女儿,正在给玲玲打电话时,他随手翻着报纸,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和上次几乎是一样的动作,翻开《臾山晚报》,一眼瞥见最后一版上的一幅漫画。当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幅漫画上时。只见漫画下面“无题”二字,漫画上一个老师手里捏着小纸片,纸片上有答案二字,正交到一个考试的学生手里,上面一只张开的大手正向拿纸片的老师伸过来。

贾士贞匆匆挂了电话,仔细看了看这幅漫画,依然没有作者,一时间贾士贞弄不清漫画的作者到底要干什么,漫画虽然也是艺术,有的让人难以琢磨,不像小说,一读就明白作者的意图,但贾士贞觉得这两次漫画都像是针对他而来,只是这社会太复杂,有些人只凭自己的理解,加上个人的观点,任意歪曲,夸大。也不知道为何,贾士贞给报社打了电话。

此时的肖一鸣,早已听说市委组织部选拔干部考试时作弊一事,而且各种版本都有,其中还有人说贾部长故意找周效梁儿媳的麻烦,周效梁为此向市委书记常友连大雷霆,命令贾士贞做检查云云。不管怎么说肖一鸣在心里对贾士贞有着许多敬仰和疑问。

肖一鸣在这一瞬间想到,新来的市委组织部长,上任三个多月来,社会上传闻种种,下臾的微服私访,以至于出现那三幅漫画,高副部长为三幅画亲自登门,接着市委组织部公选八个科长,文化考试抓住周效梁的儿媳作弊。他虽然没见过这位年轻的市委组织部长,可他不得不从内心佩服这个无私无畏的,改革家组织部长。甚至他也想借助报纸的平台搞一个对市委组织部长的人物专访,但是他毕意不了解贾部长的为人,搞不好这样的拍马屁反被马踢一脚。他几次想找借口求见贾部长,向他倒倒自己这么多年来内心的苦水,可他总是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现在居然贾部长亲自打电话上门了,他的心里不觉有些激动起来。肖一鸣慌张地说:“贾部长,我是肖一鸣,您有什么指示?”

“肖主编,”贾士贞说,“有件事问问你……”

肖一鸣心里想,贾部长呀贾部长,别人称我肖主编,你怎么也糊涂起来了呢?我明明是副主编,难道高副部长没说过!

“贾部长,您说,什么事?”肖一鸣说。

“你们今天的报纸最后一版上刊登的那幅漫画……”

没等贾部长说完,肖一鸣打断他的话:“漫画?”此刻肖一鸣的心脏咯噔一下,怎么贾部长也问起漫画来了,上次为那三幅漫画的事,高副部长亲自到报社,那么关心漫画的作者。现在贾部长也亲自过问起漫画的事来,肖一鸣被弄得糊涂起来。

当然,作为报社主持工作的副主编,每一个版面上的文章也好,漫画也好,他都要把关的,上次那三幅漫画在稿时,他并不了解其中的真实含意,只是后来高兴明来过之后,他才认真研究了漫画的内涵,再加上社会上不断的传闻,他才明白其中的深刻含意。至于作者是谁,却怎么也找不到,在那几幅漫画时,他们犹豫过,至于这次的漫画,他却一点犹豫也没有。他也知道周家在西臾的势力,他之所以下决心同意这幅漫画,并不是为了讽刺周家什么人,而是对这种风气深恶痛绝,对这种破坏考试纪律行为的讽刺,更主要的是他从心底支持新来的市委组织部长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

贾士贞见长时间对方没有反应,说:“肖主编,怎了啦,你……”

“哦……贾部长,你……那漫画怎么了?”肖一鸣结结巴巴地说。

“肖主编,这样过于敏感的话题,在稿之前是不是应该慎重些?”贾士贞本来想说在稿之前应该征求一下他的意见,可是觉得不妥,就改成是不是应该慎重些。

“贾部长,我当时非常慎重,还把有关人员找到一起议论过,大家一致意见,说这样不良风气是该用漫画方式讽刺一下。”

“噢……那……就这样吧。”

贾士贞匆匆地挂了电话,肖一鸣觉得话还没说完,可是听筒里已经传来一阵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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