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洗牌(二) (第2/2页)
他病了,无法帮孙女去处理这些事,一切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不能不说是生平最大的憾事。
吕昭君父母早死,与祖父感情最是深厚,一个女人,能力再强也终究是一个女人,她没有抱怨家族压给她的重担,没有选择,无法逃避,只有一肩扛才对得起爷爷早年的拼搏和付出。
她经常彻夜失眠,不得不用胭脂来粉饰苍白的脸,不得不学会画眉来掩饰深深凹进去的眼眶。
白州的未来在她身上,白州还需要她。
这是数不清第多少次夜巡,秦军兵临城下以来,她习惯每天凌晨一点和三点亲自到城门上巡视一圈。
四周一片漆黑,她身上穿着重重的盔甲,走起路来发出叮咚叮咚的响声,清脆好听,腰间佩剑一晃一晃的。
士兵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站得笔挺,眼睛直直的盯着城下,虽然一片黝黑什么都看不见,但他们还是很小心的看着,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立刻一箭射下去。
城内现在有四万三千兵力,是白州军队中最精锐所在,如果这些兵马没了,那么白州可以宣告灭亡。
秋夜的风很凉,嗖嗖的吹在身上,能透过厚重却无用的盔甲,引发自心底的寒意。
吕昭君手紧紧握着剑柄,现在是例行第二次巡夜,巡完时天也差不多亮了,那时候就可以去看看祖父,由于军务繁忙,好久没有去看他了。
她在心里默默为祖父祈祷,眼睛耳朵却密切关注城下,只要有点风吹草动都不放过。
所幸,一切如常,黑的还是黑的,安静的还是安静的,没有啥不同,凌晨四点时,吕昭君巡查到了南城楼上,这是最后一段城楼,只要巡视完了,她就可以小睡一会,天亮以后还要去见祖父呢。
这时天下起小雨,冰凉的北风吹着,飘在她脸颊上,雨虽然不大,但密而多,很快将她淋湿,透心凉到底。
她坚持巡完最后一段城墙,走下城楼时,终于晕倒了。
在她晕倒的同时,吕游生命也到了最后一刻,他仅能用微弱的声音和意识叫唤他最爱的孙女的名字——昭君,昭君……
吕昭君终究没能见到她祖父的最后一面,她醒来的时候是午后了,长时间劳累过度,这一昏迷让她美美睡了一觉,可是睁开眼,却看到守在她身旁的亲人穿着白色的孝服。
不想面对也必须面对,很多事情不是一句不想面对就能逃避得了的。
吕昭君跪在祖父的遗体前,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却没有哭。这个生前闯下这一大片基业,称得上一代英雄的老人,死了,也就用这么一个草席裹尸,然后火化成灰,他生前打下的一切都无法享用了,甚至形势所迫,不能为他举行一个隆重的葬礼。
吕游死了,在吕昭君的隐瞒下,这个消息没有传出去,她依旧如常的主持军事会议,夜巡和备战。
她和莫朝阙一样,在人的包围中,做一个寂寞的人。
有时候,寂寞不是热闹,热闹的地方,更容易寂寞,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的寂寞,永远如影随形,销魂噬骨。
秦军攻城,是吕游死后的第五天,他们没有让吕游过完一个安静的头七,吕游这个老头,即使在生前都不入莫朝阙的眼,谁规定死后便要尊敬?
吕昭君没有出城迎战,她很想出城迎战,但是她已经举不起大刀,更别谈挥舞杀人了。
病来如山倒,祖父死后,她就病了,只能慢慢的调息,病不是说好就能好的。
吕昭君派出去迎战的是一个方面军,七千多人站在那里,可是阵前缺了主心骨,临时主将是一个打了几十年仗的老将,他老气秋横的声音再粗犷,也没法使莫朝阙感到一丝的威胁,白州也许就吕昭君能让他忌讳一下,其他人,不够格。
秦军已经失去了铁骑团,就是失去了利牙,只有爪子没有牙齿的老虎,并不可怕。
吕昭君虚弱的扶着城墙,给自己找着安慰,她的嗓子完全嘶哑了,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战鼓擂起,缓慢的,一下下的,响在所有人的心上,然后,是人类最原始的厮杀搏斗。
新的一轮洗牌,在这一战后,即将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