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你可愿意? (第2/2页)
杜且带着一身倦意回到沈家,迎接她的是一直守在门口不曾离开的弃之和阿莫。与杜且形成反差的是精神奕奕的章葳蕤,经过两天一夜的休整,她没有半分疲态。
“阿莫,你等我一下。”章葳蕤径自走向阿莫,“我去梳洗更衣,你送我回思归,明日是香会,香品还要重配,我已经有主意了,但我不想一个人呆着。”
阿莫岂敢不从,当即吩咐厨下准备饭食,让她先吃饱再说。
“杜三,我相信有你,香会一定赶得上。”章葳蕤揉了揉脸,“我睡饱了,但不能守着你,你自己好生歇息,明日可不许迟到。”
杜且微微颌首,“你且去吧,明日我去思归接你。”
“一言为定!”章葳蕤上前抱住她,“杜三,我们不会输,但能不能赢我无法保证,泉州城的水太深,你一定要小心。”
杜且拍拍她的背,“我们不会输,我也相信你,一定会成为最好的调香师。可有些时候,我们赢不了,并不是你的香品不好,你也不必过于执着。”
秋风骤起,带着一地落地飘零,在不知未来的征途中,她们只有彼此,只有彼此的温度才能支撑着对方。
若是章葳蕤没有来,杜且可能没有信心设立香坊,甚至也不敢在这次的香会中有所期待。不是因为章葳蕤有多厉害,而是杜且相信,只有章葳蕤想做一件事情,便一定会尽她所能,毫无保留。是以,即便是输了,也没有关系,她也不是非赢不可。
但这一次,她真的想赢。
不为别的,只为成为顾衍的对手,“对得起”他背后下的黑手。
章葳蕤匆匆吃了几口饭食便匆匆回了思归,阿莫把大半的荤菜都给她带过去,美其名曰:杜且要早睡,不能吃太饱,是为她着想。
杜且也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句便不吃了,让春桃去取了两坛酒,来到偏院,分了一坛给坐在院中发呆的弃之。
自她回来后,弃之一句话也没有说,打了一个照面后,他便独自回了偏院。
“顾家的事我听说了。”杜且已不再拘泥于酒壶酒盏,酒坛一开便喝了起来,“那四个孩子若是没有遇上陆修,而是落到刘慎手中,可能连命都没有。你可曾想过?”
弃之沉默地喝着酒,目光放空,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还有顾家老爷子,他……”杜且有些恶心,“他真的做了那样的事情吗?”
弃之琥珀色的瞳仁倏地收缩,猛地灌下一大口酒,“大娘子以为,那四名孩子因何被养在顾同房中?还是大娘子相信,顾同是为了含饴弄孙?”
“是翁翁授意的,还是你的意思?”杜且不觉得弃之有如此大的能耐,能把顾家搅成这般光景,“可是你们为何在杀顾同?杀了他,岂不是无法坐实他的罪名,而使那四名孩子含冤莫白。”
“人是顾衍杀的,难道还不明显吗?”弃之冷哼,“四个孩子不是仅有的受害者,顾衍从顾同手中接掌顾家起,便没有停止过。有些玩残玩死了,往乱葬岗一扔,总归是孤儿,无人知晓,也无父母兄弟寻找。这也是顾衍从慈幼局领人的原因。陆修其实也有所保留,他只查了四个孩子的身世,是从慈幼局被领养的,而在此之前,顾衍已领养了不下十名同样年龄的男童。可这些人,已经不在顾家。我不相信陆修没有查,但他并没有继续查下去,只是到此为止,不再追究,不再声张,甚至给这四个孩子最好的前程。相较好没有未来的慈幼局,能去京城的书院读书,对谁都是再好不过的安排。”
“倘若是刘慎呢?他若是把这桩案子当成命案,不管孩子的死活,你就不会觉得自己的行事过于狠辣吗?”杜且有些难过,难过的是弃之视人命如草芥,而只为了救她于危难。她的命并不比那四个孩子矜贵,她不想用如此手段以换取自己的自由,这样的代价太大,她怕自己承受不起。
弃之冷漠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微微蹙眉,反问道:“大娘子是认为,继续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屋子里,被一个七旬老翁糟蹋,也是活着的一种方式吗?”
“可不该如此……”杜且还是接受不了,这件事的代价要以人命来结束,即便这个人是顾同。那是因为他们足够幸运,能遇到通判陆修。
弃之冷道:“不管这些事是我或者是沈老太爷的意思,事情已经这样了。沈顾两家势如水火,已是不争的事实。顾衍必会全力阻止思归与南外宗合作,而那一小块的龙涎香只不过是开始罢了。你该担心的是顾衍,是他心狠手辣,为求自保连亲生父亲都能下狠手。你该担心的是你的债务,若是与顾衍为敌,他必会为达目的不折手段,一年为期的五万贯债务,你可有想过如何偿还?你该担心的是经此一役,你与南外宗的关系有了裂缝,刘慎也不再为你所用,你在这座城中所有的倚仗都会渐渐远离你,你是否想过未来的每一步都会加倍艰辛。”
杜且淡淡地笑了,那笑容如同今晚的月色,惨白却又光芒万丈。都说十五的月儿十六圆,而今日是十四,也该是月圆的模样,却不被期待。
“自从我进了沈家的门,便没有容易的事情。有了你之后,我相对会轻松一些,后来有了章四,我开始有了期待。其实,我不该苛责于你,你做了不该是你做的事情,救我于危难。”杜且举起酒坛,对月邀饮,“来,干了这坛酒,算是我杜且对你的感激。日后,你需要我做什么,只要你开口,我一定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弃之怔怔地望着她,大口喝着酒,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许多话压在心中太久,不吐不快。他倾身上前,“若我说,债务还清之后,我要你跟我走,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