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聘礼 (第2/2页)
这次弃之的牙号开业,伊本蕃长特别叮嘱他要把杜且请来。
杜且也不是扭捏之人,大方地答应了,仍是一袭素淡的衣袍,冠以竹钗,薄施脂粉,礼数十分周全。她并不介意抛头露面,她现下是商户主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何日才能还清债务。那些流言蜚语,她只当全无听见,不曾理会过。
四间商铺打通,宽敞明亮,十分气派。近深的空间内,摆了十来张的书案,每张案上都摆放着文房四宝、算盘和秤。而在店堂的后面,穿过一个小庭院,是一排库房。在小庭院左侧的老榕树下,有一口井。
“阿叔让我问问你,牙号的名字,你可有想法?”弃之把杜且带到伊本蕃长夫妇跟前,“我也是全无想法。”
杜且施了一个全礼,“妾还在想香坊的名字呢,你现下又给妾出了一个难题。蕃长住宋多年,见识甚广,往来蕃商都对您推崇备至,理应听听您的意见才是。”
伊本与何氏相视一眼,“老夫的宋字还是来宋才学的,我家夫人总说我是半桶水。”
“那便听夫人的。”杜且可不敢拖大,伊本和何氏是弃之的长辈,而她是小辈,与弃之只是雇佣关系,可万万没有夺人之美的意思。
何氏浅浅一笑,“若要说才学,妾怎能与杜娘子相比,只是住在蕃坊经年,如娘子所言,见过的蕃商之数甚多,知晓他们远航至此最大的心愿便是一帆风顺,不如就叫平安吧。杜娘子想必也能家财万贯,不如平安返航的真意。”
“平安甚好。”杜且当下附和,“平安二字看似简单,却是所有人远航之人最大的心愿。只有平安,才能福至。”
何氏亲切地拉起杜且的手,安慰道:“杜娘子节哀。”
杜且倏地抽出自己的手,对陌生人的靠近,她会有一种条件反射的抗拒,尤其是肢体的接触。
节哀?
杜且突然明白何氏话中的深意,沈严命丧大海,无法平安归来,她的感触应是最深的。
“清姨,娘子她不太愿意提及此事。”弃之适时地走到受惊的何氏身边,轻声说道:“清姨您莫要见怪。”
何氏缓了缓神道:“是我唐突了。”
“那便叫平安吧!”弃之扶何氏坐下,转身对伊本蕃长道:“阿叔,题字便交给您了。”
伊本有些推拖,他的字是近年来才习的,根本拿不出手。
杜且见状,走到备好宣纸的书案边,敛袖研磨,“蕃长是弃之的长辈,又是蕃坊的主事,题字这件事自然是您最合适。”
伊本也不好意思再推辞,提起笔好一番酝酿。
弃之迈步上前,被何氏轻扯衣袖,带到后堂的榕树下。
“你眼下住在沈家偏院怕是有些于礼不合,不如你回来住吧,往返也方便一些。”何氏目光一直往店堂内杜且的身上瞥去,“杜娘子到底还在服斩衰,时常这般抛头露面是为还债之故,但你与她出双入对,难免要被人说闲话。而风行号的物货已经抽解完毕,而她也没有发卖的意思,你这个牙人也该功成身退了。”
弃之微微蹙眉,“清姨,若是没有杜娘子,卢荣依然逍遥法外。没有她的那张度牒,我这个官办牙号的公凭也拿不下来。我不管坊间如何说她的是非,这份恩情我不能不报。”
“报恩不难。”何氏似乎已经有了计较,“我和你阿叔商量过了,决定把府中积存的上等香料以低价卖给她,她开设香坊需要的香工,我也寻到三名,还有一些历年来收集的香方,都一并赠予她。只是调香师尚需一段时日。”
弃之不语,因为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安排对杜且十分有利,他没有理由替她拒绝。
“弃之,莫要忘了,杜娘子出身士宦,她的父亲是当朝大学士,士庶有别,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弃之陷入长久的沉默。
回程时,弃之以牙号事务还未理清为由,没有与杜且一同返回。
杜且并不觉得有异,挑眉道:“药还是会给你留着的。”
弃之苦笑,却不知是因为药苦,还是心中有苦难言。
今日天热无风,杜且从蕃坊出来便直接回了沈家。人还没到主院,向来稳重的春桃一跳朝她跑了过来,“大娘子,不好了,有人送了三箱乳香,说是给你的聘礼!”
乳香与黄金同价,三箱乳香就是三箱黄金。
“天下竟有这么好的事情!”杜且反倒是泰然处之,“收了吧!正好缺钱!”
春桃气急败坏地说:“可那是聘礼,说要娶娘子的聘礼!”
给守丧的寡妇下聘,这也是闻所未闻。但杜且却不觉得意外,毕竟连夫君都没见过的人,已经没有太多的事情可以让她动容。
她只对三箱乳香感兴趣。
没有人会把送上门的黄金拒之门外,尤其在她背着五万贯的债务时。
杜且施施然地走进正堂,一眼看到木箱外的徽记——“沉水记”。
沉水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