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2/2页)
他听得不耐,直接问:“到底什么事?”
小丫鬟有点心虚地道:“可是杨二姑娘还在外面等着呢。”
“什么!”莫如臣瞳孔骤缩,“你就让她这么等着?为什么不告诉我?”
“您不是说了,不让杨二姑娘进来嘛,”小丫鬟怯怯地说,“杨二姑娘又不肯走,就一直站在外头……哎少爷!您还没拿伞!”
莫如臣大步走进雨中,很快,他就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倒也没傻到去淋雨,站在了屋檐下。
纤细得像朵随手可折的花。
但她站得很直。
不知道站了多久,瘦弱的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莫将军。”
杨烟烟也看见他了。
苍白的脸色浮上一个真切的笑来。
雨沾湿了她的眉眼,唇色被冻得发青。可她还在对着他微笑,柔声问道:“听闻你受了寒,如今可好些了?”
莫如臣拢在长袖下的手紧了又放。
异样的酸涩与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直直地凝视着杨烟烟,“杨烟烟,你是不是有病?”
她微怔。
莫如臣继续冷声道:“昨日我说得清楚,我们之间已经两清。”
“杨二姑娘,你既然已经定了亲,就该好好呆在家里准备出嫁!”
还来拨动他的心弦做什么。
他真是,讨厌她。
杨烟烟眨了眨眼,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她连忙低头,轻声道:“抱歉,我只是……担心你。”
“看见你没事便好,我回去了,”杨烟烟道,“莫将军放心,烟烟不会再做让你为难的事情了。”
以后都不会了。
她是庶女,从小就活得谨言慎行。
为了让自己和姨娘好过一点,她必须乖巧听话,必须忍受杨绮红的刁难,忍受城主夫人的难堪。
像个物件似的,被随意摆弄。
喜欢莫如臣,是她短短十数年间,最叛逆的意外。
但杨烟烟从来没有期望会和他有什么结果。
他那般好,她哪里能配得上呢。
而且,城主夫人是绝不会允许杨烟烟脱离掌控的。嫁给穆文,是她最后的利用价值。
她能做的,只有将少女情思,都深埋在那枚三跪九叩求来的平安符里。
愿她的将军,岁岁平安。
杨烟烟离开了。
只剩下莫如臣站在原地。
小丫鬟战战兢兢地送上纸伞,“少爷,您才刚好,还是回去吧。”
他呵笑了声,低声道:“果然,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还说喜欢他呢,怎么就要……嫁人了。
烟雨茫茫,模糊了人的视线。
……
……
此刻。
沈家别院。
这里已然成为了青云军暂时的军事所。
沈晏说的话,并不只是为了激莫如臣而已。
想要攻进北庭,必须攻破往生崖。
沈晏在漠北布防了两年,若不是太子有令须回京城,上次又受了重伤,往生崖之上早该挂上青云军的战旗。
步闻歌皱眉道:“阿晏,你当真只带一支小队吗?”
沈晏的视线落在推演沙盘上,“人多容易打草惊蛇。”
这个道理步闻歌当然懂。
可北庭在往生崖可是驻扎了不少精锐啊。
“要不,”齐孟也有些犹豫,“沈哥,我们还是从长计议吧。”
“从长计议?”沈晏冷冷一哂。
“你们难道忘了吗,往生崖的背后是什么?”
“是灵州十二城。”
“是本该属于漠北的土地。”
“是跟我们一样流淌着同样血脉的漠北子民!”
少年声如朗玉,一句又一句,激荡在在场每个将士的心中。
漠北和北庭的战争断断续续,持续了将近百年。
几十年前的往生崖之役,当时的漠北不敌北庭,连连败退。
这一败,不仅丢掉了往生崖,还丢掉了整个灵州。
北庭铁骑血洗过十二座城池,灵州的百姓们沦为随意可虐杀的奴隶。
当时的北庭大将军王克扎,命小兵将快死的人随意丢弃在城外,任由苍鹰啄食。
那些百姓们苦苦撑着残破的身躯,爬向往生崖的方向——那是漠北,是家的方向。
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那条路上白骨成堆,泥土都被血染成了红色,也被后人称为望归路。
所以大雍和北庭,是血海深仇,是不死不休。
“先祖曾放弃了他们。”
沈晏视线扫过众人,一字一顿地道:“但我们得带他们回家。”
步闻歌眼圈发红,“好,我跟你一起。”
齐孟一个粗犷汉子也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沈哥,我也去!”
营帐中此起彼伏的附和声。
沈晏笑了声:“哭什么,真没出息。”
就在这时,有人推门而进,抚掌而笑:“不愧是沈少将军,当真是有勇气。”
见到来人,沈晏的神色迅速冷了下来。
底下的人纷纷见礼:“齐将军。”
萧杉四十多岁,下巴窄而腮高,很是刻薄的长相,眼神落在沈晏身上时骤然深沉了几分。
十万青云军,不可能尽皆归于沈晏一人手中。
萧杉就是牵制他的人之一。
不巧,他还是上次被沈晏阴了一把的三王爷和十六王爷的亲戚。
十六王爷经上次一事,势力大大缩减,连同三王爷一脉也伤了元气。
萧杉知道,这事背后肯定有沈晏的影子。
当初他们买通了沈晏的下属,想弄死这个小狼崽子。
没想到沈晏受了那么重的伤,竟然还能硬生生扛过来。
紧接着三王爷和十六王爷都倒了霉,而沈晏依旧好端端地坐在这里。
萧杉紧盯着沈晏,眼中暗藏着森森怒火,冷笑一声:“沈少将军莫忘了,上次率军奇袭往生崖的下场是什么!”
“怎么,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想带着数百兄弟们送死吗?”
沈晏眉间轻蹙。
长眉拧起不耐的弧度,那张漂亮到艳丽的脸上尽是如霜冷意。
墨色瞳仁中一片暗沉,杀气隐隐。
“噌。”冷光乍现,映亮男人的眉目。
所有人都还没看清,沈晏的剑已然出鞘。
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执剑,稳稳地橫在萧杉的脖颈上。
少年容貌俊美,眼神很淡,像是无边地狱中走出的阿修罗。
“萧杉,”沈晏看着他道,“你不要以为,我不会杀你。”
“竖子乃敢!”萧杉从最初的愣怔中惊醒,只觉得无比震怒。
他知道沈晏的胆子大,但他没想到这小狼崽子竟然胆子这么大。
当着众人的面,就敢对他拔剑相向。
萧杉怒目而视:“我是朝廷命官!我的品阶不亚于你,沈晏,你放肆!”
沈晏轻轻勾了勾唇。
他分明在笑,眼神却冰冷似寒潭。
不加掩饰的恶意。
“萧杉,”他宛如轻叹一般地低语道,“怎么说,我们也相处了几年。”
“怎么,你还没有认清我沈晏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少年眉目向下弯,十分愉悦的弧度。
“我是个疯子啊。”
“齐将军自愿请命去往生崖突袭,最后不幸受到北庭人的伏击,殒命于此。”
沈晏的剑上移,轻轻拍了拍萧杉的脸,微微一笑。
看起来天真又无辜。
“萧将军,你满意吗,这个理由如何?”
“说不准,还可以封为烈士,比你那个死得不明不白的侄子好多了。”
萧杉心生冷意。
沈晏的瞳仁极黑,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像是冒着寒气的无底深渊。
在这一刻,他好像真的有些不确定,沈晏会不会杀了他。
“沈晏!”萧杉咽了口唾沫,强作出镇定姿态,“你——”
话还没说完,沈晏已经笑吟吟地收回了剑。
长剑贴着萧杉的面颊而过,削铁如泥的利刃轻易将他的长须割下一截。
这是萧杉受到离死亡威胁最近的一次,忍不住脊背发凉。
“开玩笑的。”
沈晏挑起长眉,唇边掠起似笑非笑的弧度,“齐将军威重功高,是我漠北的功臣,我又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他态度反复,令萧杉更加捉摸不透。
萧杉冷哼一声,以为沈晏终究还是有所顾忌,挺了挺身道:“顾少将军好自为之!”
他怒气冲冲地离开营帐。
沈晏也随手一挥,“今天就先这样,都下去吧。”
众将士纷纷离开,只剩下步闻歌和齐孟还在。
步闻歌担忧地走到沈晏跟前:“淮衣,你刚刚何必吓唬他呢?”
“我可没吓唬他。”
沈晏冷静地擦拭着手中长剑,慢吞吞地道:“齐将军或许不能死,但萧杉必须死。”
齐孟骇然,用手在脖子下做了个手刀的动作,“沈哥,你真的想……?”
步闻歌从惊异中回过神,皱眉道:“恐怕,还要多加考虑。”
萧杉坐镇军中多年,能牵制住沈晏,势力有多深厚不用多说。
牵一发而动全身。
杀了一个萧杉,怕是会让他的下属反扑。
沈晏道:“放心,萧杉肯定会死,但不会死在我的剑下。”
“至于他手底下的人,群龙无首时,当然是选择归顺更强的人。”
沈晏很清楚,以萧杉那睚眦必报的性子,肯定会在突袭往生崖这件事上动手脚。
敌人的铁骑不可怕,可怕的是来自内部的刀剑。
上次的事情决不能再发生。
想要攻上往生崖,就得解决这个心腹大患。
沈晏闭了闭眼,厌倦般地叹息一声。
保家卫国的热血,偏要被染上争权夺利的色彩。
真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