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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明(我蛇蝎心肠秦菀猛...)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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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脚步陡然一顿, 看向她,神色有些恍惚。外殿灯火昏暗,内殿一片辉煌。她站在明暗交界之间, 一身珠光宝气,仿佛九天之上下凡的神女。他怔了怔,望着她吃吃地笑出来,伸出手:“阿婉。”徐思婉走上前去,朱唇亦勾起一弧笑意,眉目间带着他所熟悉的妖艳,抬眸迎上他的视线:“臣妾睡不着,过来陪陛下待一会儿。”“好, 好!”他连连答应,心照不宣地不提乱兵入京的事。她便在侧旁的椅子上落了座,风轻云淡地命宫人上了茶,还寻了一本书来读。齐轩看看她,亦坐回御案前, 随手翻过一本奏章来看, 却还是遮掩不住那股烦乱。徐思婉心下玩味地想, 过了今日, 那奏章就再也不必看了吧。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他近来的不安。一分分急奏送进京里,却鲜有哪本是捷报。卫川这一战打得摧枯拉朽,本就已千疮百孔的朝廷根本无力应对, 他一次次地排兵布阵、一次次地兵败如山, 那种无力感……看着让她着迷。叛军虽入了城, 但城中尚有将领带兵抵抗,大概还能撑上几个时辰。是以整个皇宫现下都还很安静, 安静得与平日没有什么分别,只是谁都知道,大魏的气数已然尽了。趁着翻书,徐思婉不动声色地扫了皇帝一眼。她几是到此时才真正明白,原来昏君和昏君也是不一样的。人们最熟悉的昏君,大概便是极尽奢靡又贪恋美色的那一种,他们就像个纨绔子弟,总有办法败尽万贯家财,又全无怜悯之心,便可置百姓的水深火热于不顾。他并无多么穷奢极欲,对于美色也犹有克制。所以哪怕到了最后,朝臣们对他也并无太多怨言,甚至心甘情愿地将他的日渐暴戾视为家国动荡之下的情有可原。他看起来再道貌岸然,也不过就是个伪君子。他骨子里透着狭隘、阴暗、多疑,一些心思犹如阴沟里的蛆虫一样见不得光。同时他也并无什么坚持,一颗心总会被轻易动摇,又极会自欺欺人,总能为自己找些开脱的由头,让自己觉得,他从未做错过什么。这样一个人坐在皇位上,实在是天下的不幸。她也曾设想过,若他不是这样的人呢?若他不是这样的人,她复仇大概就不会这样简单了,因为一个心思坚定的人不会轻易地被她蛊惑,若骨子里没有那么阴暗,也就不会被她轻轻一挑唆,就对先皇后、对宗亲下手。可再深一步想,倘若他不是这样的人,秦家满门大抵也就不会覆灭了,以她现下的年纪,大概也正在京中当一个养尊处优的官眷,何必费心复什么仇?徐思婉一页页读着书,心下思绪百转。过了约莫一刻,外面传来了哭声。是女子的声音,似是被人阻着进不来,便在殿外苦苦哀求道:“陛下!放臣妾一条生路吧!”徐思婉眼底眸光一凛:到底

还是有嫔妃想法子出来了。他屏息看向皇帝,果见他故作平静的脸上怒色顿显,拍案而起,怒不可遏地喝道:“谁?谁这样坐不住!朕还在这里,她便想另寻出路了?”言毕他又焦躁地踱起来,途经一名宦官身侧,骤然伸手,双手拎起那宦官的衣领:“去,杀了她!赐死!”那宦官被吓住,应话都打了结巴。徐思婉趁机睇了眼小林子,声音不轻不重地道:“你去办。”“诺。”小林子心领神会,垂眸退到外头,一捂那宫妃的嘴,不由她挣扎,直接拖远。徐思婉遥望着那嫔妃的身影,虽没看出是谁,心里却了起来。她听闻大军破城便命宫人们将嫔妃都看起来,怕的就是这一出。以齐轩近来的性子根本容不得她们这样来求什么活路,敢求到他面前的,无非都是冤死而已。反倒是卫川那边,既从一开始就打出了“只诛昏君,不扰百姓”的名头,便也未见得会将宫中嫔妃赶尽杀绝。诚然,她们的后半生或许都不会太好过,却也总好过在这里死了强。好在她还能让小林子去办,若没有御前宫人非得在这会儿横插一脚,那人的命便也还能保住。小林子在一刻后回到了内殿,徐思婉不作声地望过去,他垂眸,做了个示意她安心的眼色。自此之后,殿中便又是漫长的安静。徐思婉的书读完了,便让人置了案几、又捧了琴来。她的琴技算不上好,就像许多官家小姐那样,会而不精。宫中多才多艺者众多,更有像莹妃那样技艺绝佳之人,因此自入宫以来她就没怎么抚过琴,更不曾在皇帝面前弹过。于是这倒令皇帝一怔,他露出讶色,眼中一派惊喜:“阿婉会弹琴?”“琴艺粗陋,陛下随意听听吧。”她低眉轻言,纤纤十指抚下去,空灵的声音在殿中响起。他一时看得她入了迷,视线流连于她的容貌间,久久难以移开。待她一曲终了,他的笑意已像是失了魂,望着她,迷醉道:“阿婉今日,似乎格外貌美。”徐思婉莞然而笑,侧首望着他,抬手碰了碰头上钗饰:“陛下看,臣妾这副钗子,好看么?”“好看,好看。”他连忙道,接着顿了顿,又说,“等把叛军赶出去,朕……朕搜罗天下黄金,尽为你打成钗子!”“好。”她悠悠应下,心底升起一缕嘲弄:他终于怕了。越是怕到极致,越会做这样不切实际的梦。其实,他哪还有机会将叛军赶出去呢?只是现下这样,若不骗一骗自己,他便也没什么可做的了。这么一想,他倒也还有些值得称道之处。——作为一个亡国之君,他哪怕在自欺欺人,也至少维持住了最后的体面,好歹没有落荒而逃。她无声地笑笑,手再度落下去,又抚起曲子来。琴音不似筝那样激烈狂放,奏出的曲音清幽,最为修身养性。她也是因此才选了琴来,若是弹筝,她此时愉悦的

心思只怕要遮掩不住,戏都不能做到最后一刻了。重新蔓延的安静持续了两曲的光景,在她再度弹完一曲时,他无声地睇了眼王敬忠,王敬忠低眉敛目地退向侧殿,不过多时又折回来,双手捧着一只金盏。徐思婉注意到他手上的轻颤,眸光微凝,笑问:“这是什么?”“阿婉。”皇帝靠在椅背上,眸色沉沉,“大军已然破城,朕知你对卫川无心,卫川却未必对你无意。你……”他顿了顿,眼中划过一缕凌光,“可还愿意随朕走吗?”徐思婉心下了然,望着那只金盏嫣然一笑:“放下吧。”王敬忠上前,将金盏放到她的手边。继而她侧首,笑吟吟地望着皇帝:“若叛军已然入宫,臣妾为保全体面自当一死。但现下尚未到那一步,臣妾身为皇后,要陪伴陛下到最后一刻!”她话音坚定,不容置喙。他长舒了口气,眉目松动,多有慨叹:“朕没看错你。”徐思婉的笑音几乎要藏不住,好歹垂眸遮掩了下去,复又抚起琴来。她一曲又一曲地弹下去,心如止水地等待。终于,外面在一刹间忽而乱了,宫人侍卫们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她抚琴的手未停,侧首望去,依稀可见火光渐近,当是攻进来的将士们手中的火把照亮了夜色,直奔紫宸殿而来。于是只又过了几息,殿门倏然被撞开,外殿的宫人们禁不住地惊叫一声,继而又陡然坠入死寂。领兵而入的男子一身银甲,好似仍是她记忆中的样子,只是身形更挺拔了些,额角也多了一道伤,让他显得有些凶悍。徐思婉抬手,按住琴弦。曲声倏尔熄灭,她站起身,一步步地向他走去。“……阿婉!”齐轩在身后唤她,她置若罔闻,仍自向前。徐思婉不做理会,与卫川还有两步远时,她定住了脚。她抬起头,二人四目相对,她才恍惚惊觉他们已有数年未见。他望着她,眼底有些慌,怔忪了半天才道:“思婉。”话音未落,她突然伸手,一把抽出他腰间佩剑!下一瞬,周围唰声齐响,四周围的将士刀剑齐出,直指徐思婉颈间!徐思婉只得顿住手,美眸仍一眨不眨地望着卫川。卫川抬了抬手,示意手下们不可妄动。数尺之外,皇帝露出一弧笑,他看着徐思婉,端然在等她给卫川致命一击。徐思婉启唇:“川哥哥,我有话与你说。”卫川颔首:“你说。”她不作声,目光瞟向他左右的兵士们。他颔了颔首:“此处诸位都是与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你说便是,不必避着他们。”她略作沉吟,点了点头,一字一顿地告诉他:“我有事骗了你。”卫川屏息:“何事?”“很多事。”她道,“譬如……他从未说过容不下你,是我在你们面前做戏,让你去了边关,也在你心中埋下了种子,赌你有朝一日会起兵造反,推翻这大魏的江山。”她终于戳穿了这编织已久的

谎言。越说到后面声音越轻,像是个在认错的小孩子。皇帝蓦然起身:“什么?!”“可这还不是最大的一件事。”她低下头,凝视着卫川铠甲上的一缕银光,轻声细语地又告诉他,“最大的一件事是,我并不是徐家的女儿。我叫秦菀,是秦老丞相的孙女,徐家爹爹当年冒死救了我出来,我才三岁,他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都记得。”“秦家?!”卫川眸中颤栗,用力倒吸了口气,不敢信她说的话。皇帝更显错愕,急切上前,却被周遭兵士的刀剑挡住去路。“阿婉?阿婉!”他不敢强自前行,惊慌失措地问她,“你说什么?”“所以,我这一路走来,只为报仇。”秦菀再度抬手,碰了碰头上的钗饰,“川哥哥,你看这些钗子,是我自己找人打的。我入宫时带了一筒金签,数量与秦家家眷相同。我每杀一个嫔妃或者宗亲,就取一支签子来打首饰。我……我杀过很多人,我手上沾满了血,我连你也算计了进去。我赌你会赢,可我也从一开始就知道沙场无情,你或许会一去不返,可我还是那样做了,所以……”她提起手上的剑,将剑柄递到他面前:“你若恨我,就杀了我吧。我想过很多次,死在你手里是最不让我难受的死法,我只还有一件事要求你。”卫川的眸色沉如寒潭,睇了眼她手中的长剑,没接,只问她:“什么事?”秦菀道:“我秦家上下一百二十七条人命,如今还欠七十一条没有还回来。你帮我杀够七十个宗亲,再让齐轩不得好死,我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你。”“阿婉!”齐轩终于忍不住了,他目眦欲裂,连横在面前的刀剑也不顾了,拼命地想冲向她,“秦菀……秦菀你个蛇蝎心肠的毒妇!朕待你不薄!竟是你……是你毁了朕的江山!”“我蛇蝎心肠?!”秦菀猛地转身,眼中恨意迸发。那是掩藏了二十余年的恨意,所过之处,见着无不心底生寒。她死死地盯着齐轩,盯着这个灭他满门的仇人,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森冷可怖:“你的太子之位,是我祖父为你力排众议才得来的!可只因我祖父顾念父子人伦不肯先帝诛杀先太子,你就布局构陷他有不臣之心,借着他对你的信任做下重重伪证,害我秦家被满门问斩!如今你说我蛇蝎心肠?好啊……我从不怕为这份蛇蝎心肠而死,但你敢不敢为你做下的恶事偿命!我秦家一百二十七条人命在天上看着呢!冥冥之中剩了我一个,就是为向你索命!”“不是那样!”齐轩歇斯底里地驳斥,“不是那样!朝堂斗争,你……你懂什么!若不赶尽杀绝,朕如何高枕无忧!”“呸!你诓得了别人诓不了我!”秦菀齿间打颤,“你这个……阴险狭隘、自私自利的卑鄙小人!枉我祖父一世英明却瞎眼看错了你!”“不!”齐轩还在争辩,“

你祖父……你祖父若真无二心,何故为废太子说话!他、他在朝为官数年,步步为营,谁知他存的是什么心思!”秦菀听到此处,忽地不气了,反倒笑了一声。狭隘如他,自不会明白许多人就算身居高位、日日与阴谋为伴也还会心存三分善念,他更不会明白,有些人一生都是伴着正直与清正过活的。阴险小人,一辈子都不会懂君子风骨!秦菀兀自摇摇头,又笑了声,这一声带着十足的讥诮。接着她不再理会他,回首再度望向卫川,手里的剑又递了一递。这回,卫川接过了那柄剑。秦菀缓了一息,风轻云淡地低下眼帘,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静。她想,她终于要死了。在疲惫了这么多年之后,她终于可以死了。秦家的长辈们应该在等她吧,还有唐榆,也不知道他们九泉之下的日子是怎么样的。卫川提着剑,悠哉地从她身侧走过,踱到齐轩面前,他端详了一番齐轩面上的怒色,忽地笑了:“你刚才说,她毁了你的江山?”齐轩怒得说不出话,卫川自顾摇了摇头:“昏君的错处有很多,我最看不上的一点,就是自己坐不住江山,却怪到一个女人头上。好像没有她你就能当个明君了似的,我告诉你,从秦家那事便可知道,有没有她,你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军中待得久了,他口吻中有了些曾经没有的痞气。“同样的。”他回首,目不转睛地望向秦菀的背影,“你说我起兵是你挑唆的,这是什么意思?我这一路险象环生,费尽力气打进来,难不成竟成了你的战功?这不合适吧?”“没有就好。”卫川颔首,回剑入鞘,目光看向面前的数位兄弟,“废帝的皇后叫什么,你们知道吧?”一群魁梧大汉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好生反应了一下,才有人答道:“知道!姜……姜什么雅来着?云还是月?”卫川无奈地皱眉:“后面那个。”“啊,徐思婉!”这回那人答得很快。卫川又一指秦菀:“那她叫什么?”众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其中泰半没能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但跟随他多年的副将很快就悟了:“这位是秦姑娘,秦家遗孤,单名一个菀字,和皇后徐氏没什么关系。”卫川满意地点头:“不错。”继而语中一顿,“放出消息去,就说……徐皇后在咱们入宫前,就让这昏君给杀了。这昏君还大肆屠戮宗亲,咱们也管不住。”言毕,他舒了口气,摆手:“先关起来吧,别让他死了。”“诺。”两名兵士上前押解齐轩,怔了片刻的齐轩忽而还魂,不管不顾地又骂起来,“徐思婉!秦菀!你……你不得好死!”卫川抿着笑,气定神闲地目送他离开。等那骂声远去,他的笑意终是淡了,挥手示意旁人退下。众人会意,便将余下的几名御前宫人也都带了出去,又关好了殿门。他定了

定神,一步步走向秦菀,一股复杂的情绪蔓延开来。她于是不敢看他,死死低着头,心里在想,若他还是打算取她性命也没什么。原本就是她对他亏欠太多,他若想借她在弟兄们面前充个豁达大度而后再让她死得悄无声息,她也不怪他。她会配合他死得悄无声息。譬如将那杯鸩酒饮下去,做出自尽的样子。卫川走到她面前,抬手探向她的鬓发,却在最后一刹停住,没有贸然碰她,拢住手咳嗽了声。接着他抱臂,好似在有意管着自己的手,只是目光犹定在她面上,带着几分不安问道:“我只想问问你,你对齐轩的万分讨好都是假的,那……对我呢?在你进宫之前,那些情分是不是真的?”秦菀浅怔,沉吟半晌,没有骗他:“亦真亦假吧。我……我曾说我想嫁给你,那是真的。若没有血海深仇非报不可,我真的想嫁给你。但我……其实那时早就做好了入宫的打算,早便知道自己不能嫁你。”话音未落,一股巨大的力道令她身子向前一倾。她轻声一呼,弹指已被他拥入怀里。他的怀抱并不大温暖,铠甲冷硬,还带着铁腥气。他低笑说:“这就够了。”“什么够了!”秦菀忽而局促,顿时挣扎起来,双手一并推他,“过了这么多年了!况况……况且我给齐轩做过皇后,如何还能与你……”卫川摇头晃脑:“齐轩的皇后叫徐思婉,是户部侍郎徐文良的女儿,和你秦菀有什么关系?”“你先放开我!”她咬牙在他胸口锤了一拳,直锤得自己骨头疼,不觉间吸了口凉气,卫川闻声嗤笑,到底把她放开了。秦菀退开一步,带着三分疏远,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认真道:“卫川,我是骗了你很多事,可我还没有那么混账。自从入宫以来,我便再也没动过嫁你的念头了,你……你皇位初定,该挑个身份合宜的贵女当皇后,亦或选个有功之臣的女儿,此事草率不得,你莫犯糊涂!”卫川浑不在意地啧声:“秦家遗孤的身份还不合宜么?”“可天下人不是傻子!”秦菀生硬道,忽而心念一动,垂眸想想,又言,“况且我……我心里也有别人了。”卫川这才笑不出来了,面色骤然冷下来:“谁?”“唐榆,你可记得?”她问。他略作回忆,哑了哑:“是你身边的那个宦官?”“是。”秦菀颔首,缓缓言道,“他是唐家的儿子,他的父亲是我祖父的门生,因为我家的事才落罪的。他……他一直待我很好,最后更是因为我而死的。我不是在拿他搪塞敷衍你,是真的忘不了他。”卫川拧眉,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她,忽而感觉她像一只受惊的小兽,每一根神经都对他提起的事情充满抗拒。那便先不提了。他沉了沉,直截了当地改口:“近来还有许多事要忙。齐轩……”他迟疑地睇了她一眼,“交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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