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晋江正版44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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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以往上元这一晚, 再勤政的帝王也愿意到成福门外与民同乐,但众人都知,近日南方雪灾泛滥, 陛下轸念灾黎,未必有心思纵情歌舞玩乐,因而一直在殿内批阅奏折, 听臣下禀告赈灾事宜。临近戌时,皇帝面上并没有任何异常的情绪,只是在看到湖南递上来的奏报时面含忧色,饮了两杯茶,沉默思虑着酌量蠲免赋税的政策。一旁的汪怀恩上前低声提醒了一句,皇帝这才意识到天色已晚,便抬首笑道:“诸位爱卿为灾情殚精竭虑多日,上元还被朕拘在宫中, 不得与家人共度佳节, 倒是朕思虑不周,今日就早些散了吧,此刻从成福门出宫,应该还赶得上灯会。”几位大臣惶恐不已, 皇帝为了灾情还在这乾清宫坐着, 未有一刻放松,他们做臣子的哪敢跑出去闲逛。殿中不乏一些年入花甲的内阁老臣,皇帝体恤, 执意让他们先行出宫,只留了户部侍郎褚靖南等几人继续商议对策。那些阁臣前脚刚走, 皇城上方倏忽一声巨响劈天裂地般而来, 殿内众人几乎是同时浑身一震。皇帝默默攥紧手掌, 下首面面相觑,多般猜测间,锦衣卫指挥使冯瑭匆忙进殿。“陛下,大事不好了!”冯瑭一面将鳌山灯塔倒塌的情况如实上报,一面战战兢兢地抬眸。等到话音落下,皇帝面色已经怒到极致,大手一拂,将黄花梨木螭纹桌案上所有奏章、茶盏尽数扫落于地:“传褚豫!”摔落的奏折扫射在褚靖南的官袍下摆,他丝毫不敢妄动,只和下首几位大臣一样,低低埋首俯身:“请陛下息怒。”褚靖南正是皇后嫡亲兄长、工部尚书褚豫的侄子,眼见着皇帝在听到冯瑭禀报时愈发难看的脸色,心头早已狂跳如雷,惊恐万状,暗暗为自家三叔捏了把汗。殿内死一般的沉静,谁能想到上元佳节出了此等殃民的惨案,几个户部主事冷汗如雨,大气都不敢出,唯恐雷霆之怒殃及池鱼。汪怀恩瑟瑟缩缩地领着两个宫监去捡地上的奏折,规整好放到皇帝的书案。其他人不知情,冯瑭和汪怀恩都是知晓的,且那灯塔还有锦衣卫暗中推波助澜,否则不会正好掐在戌时倒塌。早在工部敛财罪证呈上来时,皇帝就已经发了一通火,今日虽早有预料,不乏演戏的成分,但龙颜大怒至此,汪怀恩跟了皇帝十余年,也还是头一回见。皇帝眉宇间气涌如山,眸色沉得发红,“现在情况如何?”冯瑭禀告道:“高台尽数崩塌,百姓伤亡惨重,原本东阳街乱作一团,幸而……镇北王殿下在场,请禁军三卫指挥使派兵维护秩序,金吾卫的人正在救火,受伤的百姓都已经陆续往栖流所转移,目前场面已经基本控制住了。”皇帝暗暗握紧双拳,但听完冯瑭的回禀,原本怒不可遏的面色稍稍缓了下来,“皇叔…
…处理得很好。”今日这样的局面,便是他亲自在场,也未必能做到指挥若定,短时间内安排这么多棘手的事项。可镇北王在场并不是皇帝想要看到的,他想要借机除去谢斐和沈嫣,可今日皇叔在场,岂会对自己的儿子儿媳袖手旁观?皇帝暗自冷笑了声,镇北王原本就深得民心,如是一来,他在老百姓心中的形象更加伟岸,那他这个皇帝算什么?殿内众人听完冯瑭这通话,绷紧的身躯微微放松下来。只有汪怀恩小心翼翼地觑着皇帝面色,今日惨祸既是陛下肃清工部的好时机,也是皇帝安民恤众的重头戏,可谁知竟叫镇北王抢了风头。外人或许不知,汪怀恩这么多年揣摩圣意,一直能够察觉到陛下心中的危机感。面上虽然对镇北王敬重且不吝赞誉,但史上有哪个君王能够容忍卧榻之侧他人安睡,史册上又有几人能做到功高震主而主不疑,位极人臣而众不嫉呢?皇帝眼中的阴郁仅仅一闪而过,沉吟片刻,随即吩咐下去:“传朕的旨意,太医院立刻派遣半数太医前往栖流所协同救治,今晚受伤的百姓,诊金、药钱一律由朝廷承担,罹难者的赈恤以及对商户的补贴都按照南方雪灾的赈济标准来,”说罢看向褚靖南,“赈抚一事就交由爱卿负责,可有异议?”褚靖南没想到三叔才出事,皇帝当下还愿意将此事全权交由他来处理,立刻拱手应下:“微臣必不负陛下重托!”很快,负责灯会奏乐杂戏的钟鼓司,提供蜡烛、火炮、烟花的内府、内宫监等衙署的掌事太监纷纷赶来告罪。出了这么大的事,波及里里外外几十处官署,虽然此事与他们关系不大,灯塔塌陷最主要的责任肯定还是在工部,但现在外面什么情况还不清楚,不排除自家衙门才是此次重大事故导火索的微末可能。且钟鼓司作为损失今晚伤亡最为惨重的衙门,趁着皇帝追究责任前来露个脸,说不准还能多得一笔补恤。至于褚豫,今夜还在明月楼与同僚畅饮。觥筹交错间,面颊酡红,已有几分醉意。鳌山灯塔建得恢宏大气、金碧辉煌,他这个工部尚书不劳而有功,加之大昭上元历来都有休沐三日的制度,当然要趁此机会好好放松放松。怀中的姑娘丰乳酥腰,是最曼妙的醒酒器,褚豫为首的一众官员偎红倚翠,沉溺在香娇玉软的温柔乡里。直到外头轰然一声巨响,满屋子的女人都吓得尖叫起来。尚在楚云湘雨中的褚豫当即意识到不对,猛地睁开猩红浑浊的双眼。那一声实在惊天动地,几乎震裂了他的耳膜,超出他此生对声音的所有认知。不是炮火洪钟,更不是普通的烟火升空,而是一种类似泰山崩塌的震天骇地之感!随之而来的鬼哭狼嚎声,直接唤醒了褚豫浑身被酒液灌溉而麻木的意识。一息的时间,看守在雅间外的长随跌跌撞
撞地冲进来:“尚……尚书大人,塌了……塔塌了……”那长随早就吓得面无人色,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但褚豫还是听懂了。用他在工部尚书这个位子上坐了十年的经验和对那道轰然振响的理解。鳌山灯塌了。这是大昭每年年头上最浩大的工程,由他一手督办,皇城脚下,是大昭打开国门迎接四方来使的烟火盛宴,是上京百姓心目中繁华盛世最浓墨重彩的一抹剪影。褚豫拖着衣衫不整的肥大身躯推开雅间的窗牗,旷荡的夜风裹挟着呛鼻的浓烟直冲鼻端,从明月楼的这个位置往南望去,原本可以看到那座融人间辉煌盛景于一体的鳌山灯塔,甚至连塔顶的八仙过海灯都能清晰可见。但现在,他往那个方向看去,眼皮子颤了颤。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极目望去,只有熊熊燃烧的烈焰,冲天的黑色浓雾,遍地叫喊哭嚎的嘈杂人声鞭笞着他的神经。什么原因能导致十三层的灯塔坍塌?褚豫想不通。他不是不知道底下人偷工减料,甚至大多数的银两都落入他的口袋,但所有的暗箱操作全部控制在安全范围之内,这么多年的经验心得,里里外外多少工序都经过反复而精密的丈量,没有出过一次差错,怎么今日就塌陷了!褚豫麻木地看向南方艳红的天空,不知看了多久,直到披甲带刀的侍卫推门而入,“尚书大人,陛下召您入宫觐见!”他隐隐觉得,这一趟过去,头顶的乌纱帽就保不住了。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人影,他揪紧身边长随的衣襟,“去,去坤宁宫告知皇后娘娘,请她替她三叔想想办法,快去!”那长随颤颤巍巍地点头,一溜烟跑出去了。……沈嫣在荀川的保护下回到了武定侯府。临走前,荀川不由得多看了她好几眼,又好几眼。方才他是亲眼看到那八仙灯坠下的一瞬间,王爷什么都不顾了,直接踩着窗台瓦片飞身冲下,那一刻,荀川险些以为王爷要以身去挡那足足一丈有余的硕大火笼。再如何强大的人,也不能与天抗衡啊,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王爷舍身犯险,竟是在混乱的人群中救下区区一个姑娘!并不是说救人是错,实在是那样的险境之下,高空坠下的火球可以直接将人没入火海,而他们王爷,从来是将孰轻孰重分析得最为透彻的人,不至于冒着尸骨无存的风险去救一个平民百姓。而他看到王爷抱着那姑娘,连指挥救难时,手掌仍覆在她后背下意识地安抚,心里就更是震惊。他们王爷,不是不近女色么!直到方才王爷派他亲自送这姑娘回府,他从那披风之下看到流苏面纱之下一张堪称仙姿玉貌的容颜,他是完全怔忡住了,原来王爷救下的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但是这姑娘美则美矣,怎的竟有几分像世子夫人!荀川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直到王爷让他将人送到武定
侯府,荀川心中无疑掀起一阵滔天巨浪!所以,适才千钧一发之际,王爷舍身去救的、抱在怀里的,甚至亲昵地垂首亲吻了的,竟然是才和离不久的世子夫人!荀川一晚上知晓了太多,他几乎承载不住这些信息的重量,过去了许久,内心也难以平静。武定侯府也很快得知了鳌山灯榻倾塌的消息,府上只有老太太、大爷夫妇、大郎沈时行和刚出生没多久的蔓姐儿、芍姐儿没有出门,其他人都出去看热闹了。得知消息的老太太,震骇又绝望地坐在厅堂,口中念着经文,手掌的佛珠不停地转动着。直到看到从外面跑进来的孙女,老太太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阿嫣……是阿嫣吗?”沈嫣一路都在担心祖母的病情,见不到她,祖母一定担心死了。她进了府,就匆忙往厅堂跑来,连底下的小厮都跟不上她的脚步,直跟在后面喊她慢点。沈嫣哪里顾得上这么多,只想着赶紧见到祖母,请她安心。老太太抱着安然无恙的孙女,眼泪往下直流:“平安回来就好,其他人你可见着了?”沈嫣扫一眼厅堂,只看到大房的伯父伯母和兄长,这才知道原来一家人出去了大半还没有回来。大爷叹息了声,上前一步道:“外头都是官兵,不准闲杂人等上街扰乱搜救秩序,咱们只能在府里等,听说朝廷怕城里的大夫被官员、富庶世家请走,耽误穷苦人家治伤,伤员全都送到栖流所去了?”沈嫣点点头,这是她在镇北王身边亲耳听到的安排。当然其他大大小小的疾病也需要医治,镇北王自然也想到这一点,在城东、城西、城南、城北、城中都安排了固定的医者,专门为今晚受伤之外的百姓诊疾。大房的姨娘和几个哥儿姐儿,二房的二伯、二伯母她都未曾见过,鳌山坍塌之时,沈嫣知道的,只有与她一同出门的景氏、陈氏、两个孩子与云苓在那鳌山之下不远的地方。沈嫣最担心的是云苓和无辜的孩子,至于两位嫂嫂,尽管发生了谢斐那桩闹剧,可到底是一家人,沈嫣也不希望她们出事。沈嫣扶着老太太到圈椅上坐下,众人心中焦躁不已,派出去的人也被驱赶回来,现在就只有等。今晚等不到,就只能明日到栖流所去找人了。“姑娘!姑娘!我们回来了!”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沈嫣匆忙抬头,看到一脸脏污的云苓和同样狼狈的二爷孙氏夫妇走了进来,大郎的两个姨娘也带着珺哥儿和荻姐儿进了门,四郎沈时严夫妇也都相继进屋。巨塔倒下的时候,除了云苓是被人群挤到了边缘地带,其他人都在离鳌山灯较远的地方观看演出,是以都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又过了一会,一瘸一拐的顾氏被沈三郎缓缓搀扶着跟在后面,见到众人解释道:“顾氏被身边一孩童撞倒,膝盖磕破了皮,回来擦点药就行,不碍事。”众人放
下一半的心,再往外瞧,就没看到人了。等到亥时末分,景氏、沈二郎陈氏夫妇、茵姐儿和珵哥儿还是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