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回 不知今夕是何年 (第2/2页)
领头的接着沉声道:“够了,小顺子,放开那个婆娘!”
“头儿,我再玩会儿!都三个月没见母的了。”
领头的不在言语,扭头离了伙房。
贾三郎倒过气来,左臂已被踢脱臼,连着胸前的肋骨也被踢,浑身已无三两力气,再也爬不起来。
剩下三个相视一笑,各个解开了腰带……
贾三郎闭上了眼睛使尽全身的力气扭过头去,长大了嘴巴,喊不出一个字来。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好心好意迎你们进屋,好酒好肉招待你们吃喝……这是为什么?”
雷声熄了,雨却越下越大,剩下半条命的贾三郎又被一把揪了起来,给拖到了炕上。
领头的沉声道:“那女人呢?死了吗?”
一个笑着回道:“没――有,死不了,死不了!”
另一个道:“我把这小子给拖来了,要不咱再问问,要是找得到神女洞,咱们也算是露回脸。他要是再不说,我把他四肢一样一样卸下来。”
领头的沉声道:“你们几个过分了!”
那个笑着回道:“过分?头儿,你下起手来,可比我们几个都狠。”
几人一阵沉默,领头的叹道:“好不容易寻了个地方避雨,又被你几个搞得这般晦气。”
年轻的道:“头儿,今儿你这是怎么啦?”正要伸手去抽刀。
贾三郎忽然无比清醒,清楚清楚地听见了拔刀的声音,紧接着裆下一热,拼命挣扎起来。
领头的止道:“小顺子,你还年轻,杀孽能少造就少造!”
年轻的听了不悦,又还刀入鞘,哼声嘲讽道:“关大哥,干咱们这一行儿的,还配说什么少造孽多造孽吗?”
从旁的见他这般向领头的说话,开口劝导:“小顺子,怎么跟头儿说话呢?”“小顺子,咱们几个就该听头儿的!”
那年轻的哼声道:“我知晓咱们门里的规矩,是该听头儿的,可你们别忘了,我是三把头一手教出来的,要论起真的来,你们可管不了我……”
众人听罢都沉默了。
屋外传来了一声柔和的笑声:“哪个是三把头一手调教出来的?让我来瞧瞧!”
五人各都惊叫出生,纷纷跪地相迎。
门口正站了一个黑衣蒙面人。雷雨声大,那人居然无声无息的进了屋子。领头的自知疏于防范,忙叩头请罪道:“属下疏于保卫,请四把头责罚。”
四把头充耳不闻,先是看了看在尿水中泡着的贾三郎,又转身朝门外说道:“请国姓爷进来避避雨罢!”
门外一个相同打扮的背进来一个瘦小之人,几人见了又磕头参拜。那人径直将背上之人放到了炕沿,笔挺地站到了墙边,昬灯下映出了一头花白头发。
那四把头扯去了面罩,露出了一张狰狞的面孔来,道:“都抬起头来!”五人从未见过四把头真容,初见这副丑陋嘴脸,各个吃了一惊。
四把头柔声问道:“伙房里那个女人,是谁干的?还有,还有这人,是谁打的?”
领头的颤声回道:“是……是……都是属下管教无妨,属下愿领责罚。”
四把头柔声道:“吃了人家的饭,还要睡人家的婆娘,打人家的汉子……”
那炕沿上的似是有伤,干咳了一阵,用一口四川话骂道:“龟儿子,丧尽天良!”
四把头双手抱拳,躬身回道:“国姓爷说的不错!果真是丧尽天良了!”言罢一声长叹,望向了窗外开始发呆。
炕沿上那个受伤的又骂道:“你们这般禽兽,各个不得好死呦!”说罢一阵冷笑,咳嗽了一阵,倒在了贾三郎身上。
四把头呆了一阵,从怀里摸出个药瓶子丢在了地上,道:“这是止血散,等到了神女洞内,凡是碰了那个女人的,就给我自行断了祸根,打了人的,再给我留下一条膀子。带队的管教不力,废去一指!”说罢抱拳向炕沿上那受伤的问道:“这样处置,不知国姓爷可还满意?”
那受了伤的冷笑一声,道:“你要自认是个英雄好汉,就把他们挨个儿刮了。”
四把头摇头道:“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杀不得,杀不得!”墙边那一人张口喝道:“滚出去,外面候着!”那五人连滚带爬,冲向了暴雨中。
四把头转头向墙跟那个道:“把那个女的抱过来,看看还有救没?”那花白头发的应了一声,转身将昏死的贾三郎婆娘报到了炕上开始把脉。
四把头叹了一口气,忍不住开口道:“国姓爷,你是杏林妙手,照你说来,这世上什么病最难治?”
受伤的并不搭话,四把头自言自语道:“在我看来,世上最难治的,要属心病。”
花白头发的一边把脉,一边眯着眼接道:“是啊!喜、怒、忧、思、悲、恐、惊,眼、耳、鼻、舌、身、意,凡人都长了一颗心,只要长了这颗心,就都会生病的。”
受伤的冷笑一声,道:“说得好!想我学医一世,遇上你这些黑了心的也是无能为力了,纵是道祖再世,如来临凡,怕也治不好了。”
四把头道:“国姓爷,我既已血洗闲云庄害了你的手足金兰,自知你必定与我仇深似海不共戴天,你可知我为何还要费劲心力讨好你,把你带到这深山之中来?”
那受伤的钢牙紧咬,终于哭出声来,喊道:“大哥……七弟,毓儿!”又吼道:“狗贼,我兄弟已去,断不苟活,你,你杀了我吧!”
四把头叹道:“杀人再容易不过了!只要你有了足够的理由,你便可倚仗手段,尽情诛杀了。种地的因为有人不给活路便要杀人,坐江山的因为有人要抢夺便要杀人,当差的因为上命要杀人,还有立志做大事的,因为建功立业名垂青史要杀人,有血海深仇的因为想抱负要杀人,便似方才那几个狗才,因为倚仗豪强无法无天,也要杀这个无辜人,可见杀人不难,难得是为何要杀人。国姓爷,以为然否?”那受伤的并不应声。
四把头又道:“且不说我我缘何跑到你闲云庄去杀人,现下又有杀人的买卖要我去做了,可在下一时实在找不出个理由来,倒实在是叫人为难。”
他顿了一顿,又道:“地震之后又是如此暴雨,必定房毁人亡,到时饿殍遍野,桑农尽废,无数百姓必当流离失所,再加个瘟疫四起,这些人必定越来越多,为了活命,这些人便会抛家弃祖,到有吃喝的地方去,先是等官府周济,再是沿路乞讨,最后便会是去偷,去抢,去杀别人。我这宗买卖呀,便是要去杀这些人,国姓爷,到时我得找个什么理由呢?”
那受伤的闻言惊坐而起,长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四把头道:“久闻国姓爷您医术举世无双,我们当家的,这才教我给您找个僻静的地方,叫您老钻研医学,好预备瘟疫四起,到时悬壶济世普度众生,如此看来,我们当家的是要让您救活众生,好让他们与我为敌,来报您的大仇啊!”
那受伤的半晌无语,终于忍不住了,放声大哭起来,断断续续道:“想不到我生平救死扶伤,积德行善,到头来……到头来,却要……要跟仇人为伍了……天呐!”
判官愁哭了良久,那两人也不言语,单等着他哭罢。判官愁叹道:“罢了,罢了!我跟你们去吧。”四把头难得的高兴,喜道:“如此,谢过国姓爷了。”
判官愁朱国贞替过那花白头发的蒙面人,开始替可怜的贾三郎夫妇把脉。
四把头望着窗外的大雨心事重重,听见贾三郎的媳妇活了过来,转头从怀里摸出个瓶子,倒出了两粒丹丸捏开二人的嘴巴给他们服下。
贾三郎也活了过来,满嘴的血水直流,两只眼睛泛着血光,死死地盯着几人。
四把头似是不忍直视,扭过头来,自顾自地说道:“地动过后,便是饥荒,紧接着是瘟疫,我给你指条活路:襄阳城内有座闲云庄,乃是天下首富的庄园,现下已经败了,你若有命,伤好之后就去那里抢,财帛粮米应有尽有,抢多少算多少……”
判官愁被刺中心口,痛叫道:“你……”之后抚着心口倒下了。
“国姓爷――”四把头拖长了语调朗声说道:“闲云庄已经没了,沈老庄主生前攒下的家当,难道任由当地的官府瓜分,而不留些给吗?”
四把头话不多,判官愁听罢哑口无言,只默默地开始流泪。
只见四把头从腰间解下一柄短剑来,放到了贾三郎身上,柔声道:“闲云庄必有官府把守,记着,想要活命就得去杀人。”说罢转身走出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