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外交家李鸿章（下） (第2/2页)

第十一条 旅顺口、大连湾等地区，如果俄国没有紧急军务，由中国自行管理，和俄国无关。但东三省的铁

路及五金矿产的开采等问题，可以在交换条约后便宜行事。俄国文武官员、商人和普通国民所经之处，中国官员应当给予格外的优待和保护，不得阻挠其到其他地区观光、旅游。

第十二条 本条约经两国皇帝批准后，各自按照条约行事。除了有关旅顺口、大连湾以及胶州湾的相关条款外，全部通知各地地方官遵照执行。将来应当在何处换约，再行商议。从签字画押之日起，以六个月为期。

签订《中俄条约》前，中国是一番景象；签订条约后，中国又是另一番景象。近几年来，外国列强瓜分中国，采用的都是新型方式：第一种方式是租借领土，第二种方式是不允许将某个地方让给其他国家，第三种形式是替中国修建铁路。这些新型的瓜分方式都是以这份密约作为开端的。密约中有关租借胶州湾的第九条条约，是日后租借胶州、威海、广州、旅顺、大连等地的开端。至于第十条所规定的不得将旅顺、大连租借给其他国家也是各国开始在中国划分势力范围的开端。而代替中国修建铁路，更是断送了满清王朝的发祥地，加速了西伯利亚大铁路的开通，同时也挑起了各国因为瓜分不均而产生的矛盾，这里就不多说了。唉！牵一发而动全身，合并九州的铁路，从而铸成大错，这份密约让中国留下了诸多后患，就这件事而言，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宽恕李鸿章！

有人说，签订这份密约是慈禧太后的主意，并有督办军务处王大臣的旁敲侧击，并非出自李鸿章本意。倘若如此，那是谁在莫斯科签订了草约呢？这无论如何也不能掩盖过去！当条约原文被刊登在报纸上后，各国舆论哗然，往来电报和书信中人们众说纷纭，有的人相信，有的人怀疑，政府也好，民间也好，人们无不感到震惊。李鸿章出访欧洲各国时，人们纷纷就此事提问他，李鸿章则一味地支吾搪塞。当年七月，莫斯科方面已经签字画押的草约送达北京，俄国驻京公使喀希尼直接拿着它，前去总理衙门交涉。皇帝和总理衙门都对此事毫不知情，看到条约后勃然大怒，坚决不同意。喀希尼再次贿赂慈禧太后，多次威逼利诱。慈禧太后严厉地责备了皇帝，命令其将这份密约交给督办军务处从速办理，而不再经过总理衙门。1**6年9月30日，皇帝挥泪批准了这份密约。

李鸿章这次赴俄国庆祝俄皇加冕，以及他后来出访欧洲列国，都只是寻常的外交访问，如果非要说其中有什么对外交涉的活动，那就是签订密约和讨论增税两件事了。中国旧税法规定，但凡进口的货物都按照百分之五的比例来收取税款，因为需要赔款的缘故，希望将其增加至百分之七点五。一开始与俄国商量，俄国答应了；然后与德国、法国商量，两国都说要先等英国做出决定。李鸿章到英国后，向英国首相索尔兹伯里提出了同样的请求。当时中英关系紧张，同时由于中俄签订密约的原因，英国很不信任李鸿章，索尔兹伯里以需要先和上海等地的商人商量为借口推托，拒绝了这一请求。

此番欧洲之行，各国都对李鸿章以礼相待，德国的礼数尤其周全，因为他们都认为，李鸿章此行一定会购买大量的军舰、大炮和枪支弹药，并会给他们开出通商的诸多优惠待遇。结果，李鸿章到欧洲后，什么也没有买，这让欧洲人大失所望。到德国后，李鸿章拜访了俾斯麦，到英国后，又拜访了格莱斯顿，交谈都很愉快，这三位都堪称十九世纪的杰出人物。八月，李鸿章从美洲返回中国。九月十八日，他奉旨在总理各**务衙门任职。从这时开始，直至光绪二十四年（1**8）七月，李鸿章专门负责处理外交事务。这一时期内，德国占据了胶州，俄国占据了旅顺口、大连湾，英国占据了威海卫、九龙半岛，法国占据了广州湾，这是中国外交史上麻烦最多、最为危险的一段时间。

俄国最先提出归还辽东一事，并由德国、法国协助完成。因为缔结密约，俄国人在中国北方获得了无限大的权力，他们斗志昂扬，光绪二十二年（1**6）春夏之交，法国人也得到了云南、缅甸、越南交界处的瓯脱地区，后来又得到了广西镇南关到龙州的铁路修筑权，只有德国一无所获。光绪二十三年（1**7）春天，德国公使向总理衙门提出申请，希望获得福州的金门岛，被严词拒绝。同年十月，胶州

事件发生。

此事中，德国人的蛮横无理人们有目共睹。尽管如此，中国外交官也负有****的责任。如果一开始就不仰仗于他人，也就罢了，既然仰仗了他人，就不能不酬谢他。如果都不酬谢，也就罢了，既然酬谢了甲和乙，就也要酬谢丙。在三国的共同干涉下，日本归还了辽东，却惟独不酬谢德国，这如何能不激怒对方，进而导致其制造事变呢？不仅如此，《****》中还声称，将胶州湾租给俄国人是其应该享有的权利，这也就意味着俄国人的势力不仅局限于东三省，还将深入山东。当时正值各国优胜劣汰的竞争时代，这样一来，其他国家怎能不妒忌呢？如此看来，德国如此蛮横无理，也与中国的逼迫有关。

1**7年10月，山东省曹州府巨野县乡民杀害了两名德国传教士。德国人得知后，立马率领着舰队闯入胶州湾，拔掉了中国国旗，并插上了德国国旗，胶州湾总兵章高元也被囚禁。很快，消息传到了总理衙门，开始与德国进行商议谈判。德国使者海靖威胁恐吓我方，所有低声下气的哀求和商量都被一一拒绝。中国想向他国请求援助，却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肯站出来仗义执言，为我国讨回公道。两个月后，我们最终答应了德国的六个要求，即将胶州附近方圆百里之内的地区租借给德国，期限为九十九年，山东全省境内的铁路和矿物等诸多事宜都有德国负责。

胶州一事刚刚告一段落，又发生了一件大事。早些时候，李鸿章所签订的《马关条约》规定，如果三年内能偿还清所有的赔款，就免去所有利息，并将之前所交付的利息也还给我们，还可以免去威海卫四年的驻军费用，总计可以节省二千三百二十五万两白银。现在，三年期限即将到期，政府想在规定期限内偿清赔款，于是就向外国借款。光绪二十三年（1**7）十一月，俄国经过商议决定承担这项债务，但前提是要在北方各省修建铁路，还要免去赫德总税务司的职务。英国人知道后，立马表示反对，他们也同意借钱给中国，而且开出的利息低于俄国，但提出以下几点要求：第一，监督中国财政；第二，从缅甸开始修建铁路，一直通到扬子江边；第三，扬子江流域不得让给其他国家；第四，开放大连湾，作为通商口岸；第五，推广内地的商务；第六，各个通商口岸都要免去厘金。

总理衙门想答应英国的要求，却遭到俄国和法国的强烈反对，并表示如果接受英国借款，则会打破现在各列强势均力敌的局面。他们每天都用蛮横无理的激烈言辞威胁总理衙门，让其苦不堪言。正月，总理衙门回绝了各国，表示不再向他国借款，然后与日本商议，将赔款延长至二十年，分期偿还，希望以此解决面前的难题。让人意料不到的是，日本回绝了中国的请求。这时，中国再次面临山穷水尽、进退两难的境地，最后，赫德从中斡旋，向汇丰银行、德华银行总计借款一千六百万英镑，吃了很大的亏，才了结了这件事。

《****》中将胶州湾圈定为俄国的势力范围，现在德国将其据为己有，这让俄国人十分气愤，还遇上了英国和德国出面阻挠俄国借款，更是气愤异常。于是，光绪二十四年（1**8）一、二月之间，发生了俄国索要旅顺和大连湾的事件。李鸿章作为亲手签订密约的人，想履行条约却不行，想推诿责任也不行，最终只能与俄国公使巴布罗福又签订了一个条约，将旅顺口、大连湾两处以及两者邻近相连的海面都租借给俄国，以二十五年为期，并允许俄国在营口和***之间修筑铁路，以便通向海边。

俄国人占领旅顺、大连后，英国人以要保持均势为借口，向中国索要威海卫。当时日本的赔款刚刚还清，日军刚刚撤军，英国就效仿俄国，要租借这个港口，也是以二十五年为期，所有的细则都按照租借旅顺和大连那样处理。李鸿章与英国公使多次讨论，最后英国公使勃然大怒道：“你只要去和俄国使者商量，不用来和我谈。如果俄国使者放弃，我也立刻放弃。”李鸿章哑口无言，狼狈不堪，实在是可怜可叹。

至此，中国割地赔款的行为已司空见惯。当俄国、法国和英国因为借款的事情发生冲突时，法国借助俄国的力量，索要广州湾，并将此地作为南方海军的根据地。当时，英国一再逼迫我国开放西江一带作为通

商口岸，想垄断当地。法国人急了，效仿德国，直接闯入广州湾，并向中国政府提出租借的要求，以九十九年为期。中国政府无力反抗，只能答应了。

英国政府再次援引维持均势局面的说法，要求租借九龙湾，以抵制法国，同样以九十九年为期。签订条约前一天，李鸿章和英国公使窦纳乐进行了激烈的讨论，李鸿章说：“虽然你们租借了九龙湾，但不允许在山上修筑炮台。”英国公使气愤地拍着桌子说：“什么也别说了！我国之所以要这块地，是因为贵国把广州湾拱手让给了法国，这威胁到了我们的香港。如果你能废除广州湾的条约，我们也立即撤回条约。”李鸿章听罢只能忍气吞声。这一天是光绪二十四年（1**8）四月十七日。

五月，英俄之间因为芦汉铁路和牛庄铁路事件，爆发争端。起初盛宣怀承办芦汉铁路，在光绪二十三年（1**7）三月和比利时一家公司订立了借款合同，约定于次年阳历一月交付第一笔借款。德国占据胶州后，该公司违约，声称如果不更改条约，将不再借款给中国。盛宣怀与李鸿章、张之洞等人商议后，又签订了一份新的条约，其实这家比利时公司不过是充当傀儡，在幕后掌握实权的是华俄银行，这是一家隶属于俄国政府的银行。

因为这个条约，俄国政府控制了黄河以北的所有土地，而俄国的西伯利亚铁路将以圣彼得堡作为起点，以汉口作为终点。英国人对此十分嫉妒，提议将山海关到牛庄的铁路交给英国负责，想借此从中间切断俄国的铁路线。为了这件事，俄国公使在总理衙门大吵大闹。英俄两国之间的战事一触即发，却将中国政府夹在了中间。种种难题，最后都落到了几个外交官身上。当时，光绪帝刚刚亲政，百废待兴，他也很痛恨李鸿章联合俄国贻误国家的行为。七月二十四日，光绪帝下诏，废除了李鸿章在总理衙门所担任的职务，至此，这场外交风波得到了暂时的平息，而李鸿章的外交官生涯也就此画上了句号。

按语：李鸿章在义和团时代的外交活动，将在本书第十一章进行论述。

西方人评论说：“李鸿章是有大手腕的外交家。”也有人评论说：“李鸿章是个惯于使用诡诈小伎俩的外交家。”然而，外交手段诡诈，并不意味着外交家人品低劣。各个国家每天都在进行着你争我夺，事关国家生死存亡，外交家只能惟利是图。所以西方哲人常说，个人有道德，而国家没有道德可言。试看其他国家那些所谓的大外交家，哪个不是靠着诡诈手腕出名的？但是，在当时的中国，李鸿章的外交手腕称得上是第一流的，但如果放眼世界，就只能靠边站了。李鸿章的外交谋略，主要是联合一个国家，来牵制另一个国家，而这些所谓的联合的国家，也并不是平时结交的联盟，而是临时唆使而已，这是因为战国时期策士们的思想根植于李鸿章心中。比如，法国越南事件中，他企图唆使英国和德国来制衡法国；****中，则唆使俄国和英国来制衡日本；到了胶州事件，又想唆使俄国、英国和法国，来制衡德国。最终，没有任何一个目的得以实现，反而失去了更多。胶州、旅顺、大连、威海卫、广州湾、九龙这一系列的悲剧都是这个政策导致的。天下之大，没有只依靠他人就能生存的人。

那些西方国家的外交家也热衷于与他国联盟，但他们都能自立，而且能压制他人，而不至于受制于人。现如今，中国动不动就想联合他国，且不说人家未必愿意与我国联合，即使同意了，也不过是做了别国的奴隶而已，我国就像摆在他国刀俎下的鱼肉，任由列强瓜分。难道李鸿章不知道这些吗？我想他是知道的，但他无力改变。总而言之，处理不好内政，外交就无法推进。以现今中国的国力，就算有一个比李鸿章有才十倍的人，他所奉行的外交手段也只能是忍让和迁就。这就是我为何深深同情李鸿章的原因。饶是如此，在其他事情上，我并未发现李鸿章运用何种手段，惟独与俄国签订密约，是他对日本采取这种手段的结果。使用这样的手段，并制造出种种困难，这实在是自作自受啊，我又何必同情他呢？

按语：胶州事件后的一系列事情，责任不只在李鸿章一人身上，恭亲王、张荫桓都是总理衙门的重要人物，和李鸿章一样，他们也难辞其咎，这一点读者不可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