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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台 第141节 (第2/2页)

谢容与道:“送郡主回王府。”

等赵永妍离开,谢容与也上了马车。江家离紫霄城有些远,行到半程,谢容与撩开车帘,朝外看去,九月末,明月残成了半环,距离脂溪硝烟炸响,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可是青唯一封信都没来过,谢容与知道她跟着岳鱼七,一定没事,也知道她行事一贯小心,等闲不会写信曝露了踪迹。

他只是忽然有些庆幸,他的小野姑娘,是辰阳山间的一只小青鸟,岳鱼七临别时有句话说得好,“她你还不知道么,她自在惯了,也会保护自己,等风头过去,你平安到京,她想去哪里,自会出现在哪里。”

谢容与想到这里,稍稍心安,问德荣,“今年的桂花收了吗?”

德荣正在驱车,闻言道:“收了,小的和天儿这些天什么都没干,只顾着收桂花了,挑的都是最好的,驻云制了许多灌桂花蜜,本来想等少夫人冬天前回来,补过一个中秋,眼下看来等不着了,不过没关系,驻云说了,那桂花蜜能放到初春,留芳还做了不少桂花香片,全都带去江府了。”

谢容与淡淡“嗯”了一声,放下车帘,月色透窗洒进来,铺满一整个车室。

车窗外月色朦胧,马车在郊外官道上行到半程,一只枯槁的手撩开车帘,唤来车旁跟着的仆从,“先停在这里,你去看看前面在查什么。”

仆从应是,很快去了。

虽然已是深夜,为了避开冬雪,进京的这一条官道上,多的是夤夜赶路的。

不一会儿,仆从回来了,“老爷,过了前方吉蒲镇,便到上京地界了,近来京中有大案,武德司在往来路上设了关卡,严查行人,您看……”仆从说着一顿,透过车帘朝里望了一眼,“要不要请江姑娘避上一避?”

第178章

仆从话音落,车室里静了一会儿。片刻,车上下来一个罩着黑衣斗篷的女子,她撩起帽檐朝远处望了一眼,只见驿站附近果然灯火通明,进京的车马、行人全被拦在了关卡外,武德司的官兵正在一个一个排查。

近来京中生了什么大案,青唯心中很清楚。自从谢容与从脂溪矿山取证回京,洗襟台买卖名额一事在京城附近传得沸沸扬扬,她到底是洗襟台下重犯,这么敏感的关头,还是不要惹麻烦为好。

青唯想了一下,撩开车帘,对车上的人说:“顾老爷,那就依照我们说好的,我是您中州的远房侄女,也姓顾,跟着您一块儿上京省亲的。”

马车上的人连声说好,一旁的仆从道,“那就辛苦江姑娘去驴车上坐一会儿了。”

驴车拉的都是货物,青唯一点不含糊,当即一点头,挤身在货物间坐下来。

青唯跟着的这位老爷姓顾,大名唤作顾逢音,是一名富商,年岁已近花甲,他常年住在中州江留城,前一阵因为买卖上出了岔子,不得不亲自上京,他走得匆忙,身边只带了几个仆从,路上不幸遇到劫匪,幸得跟前这位“江姑娘”相救。这位江姑娘自称是陵川人士,家里是开武行的,所以身手不错,她去年秋定了亲,夫家姓谢,挺有出息的,在上京混了个芝麻大的官,可惜前阵子她未嫁的夫君被人冤枉落了狱,她着急上京探望,娘家这边不允许,怕她救人不成,反倒惹来一身麻烦,非但要解亲,还将她禁足在家,她不得不半夜落跑出来。

未婚夫婿落狱,“江姑娘”眼下也算半个罪臣之妻,路上遇到官兵,倘若报了真名,惹来一番盘问不说,倘若被官府连坐缉拿,她还怎么救人?所以“江姑娘”和顾逢音一商量,干脆假称是他的远房侄女,上京省亲的,顾逢音感念她的相救之恩,兼之觉得她情深义重,自然答应。

很快到了关卡处,一名武德司的官兵举着火把过来,“马车上的人都下来。”

仆从依言将顾逢音扶下了马车,管家的双手奉上文牒,“官家,我家老爷姓顾,家中做绸缎买卖的,近来生意上出了岔子,是故上京协商。”说着,又让一旁的厮役拿出几本账簿给官兵验看。

官兵略翻了翻,目光移向驴车上,罩着斗篷的身影,“她是何人?”

顾逢音道:“她是草民的远房侄女,家中有尊长在京城,草民是故捎上她一块儿上京。”

许多女子一生未必行得了一次远门,未出嫁前身份都登在娘家的户籍下,有时候只写姓和齿序,连名都没有一个,更别提文牒了,是故顾逢音既然说了驴车上的女子姓顾,回头查一查中州顾氏陵川的分支,有这么一号人便行了。

武德司的官兵点点头,着人把顾逢音一行人依数记下,放了行。

众人离开关卡还没走几步,忽听身后一声“等等”。

一名身着校尉服的武德司官兵走上前来,在驴车前顿住步子,“把帽子揭下来。”

青唯顿了片刻,依言揭了兜帽。火光将驴车这一片照得通明彻亮,兜帽落下,露出女子一张蜡黄的脸,她的唇上一点血色也无,刚想开口说话,不期然间冷风入喉,忍不住捂唇连咳数声。

管家的忙道,“官爷,我家堂姑娘身子不好,连日赶路不慎惹了风寒,正急着上京请大夫治呢,官爷见谅,官爷见谅。”

武德司的校尉皱了皱眉,随即摆摆手,“走吧走吧。”

过了吉蒲镇便是京城地界,南面上京的都走这条道,青唯去年也走过,如果快马驰奔,大概两个多时辰就能到城中,不过顾逢音年纪大了,经不起太久的颠簸,路上找了一家客舍歇了半宿,天明时分继续上路,等到了城门口,已近暮里了。

与顾逢音同行,说不上是巧合。

离开脂溪矿山后,青唯和岳鱼七抄捷径避去了中州,青唯的意思是在中州等消息,风头一过去,她就上京,但岳鱼七劝她打消这个念头,等案子审结,怎么说都要半年,不如先回辰阳老家。青唯思来想去,觉得岳鱼七说得有理,只是她和谢容与分别数日,怎么着都得给京中去信一封以报平安。

青唯本打算找中州谢氏帮忙,她听谢容与说过,他的祖母待他很好,当年谢桢过世,老夫人还亲自上京,在公主府住了半年陪伴孙儿。可是中州的谢府,连谢容与都没回来过,更别提青唯了,再说她上门怎么说,自报家门称自己是小昭王之妻,谢家的孙媳妇儿,让他们帮忙给谢容与送信么?她温小野还是要脸的。

正是踌躇的这几日,青唯在江留城的上空看到了隼。

白隼翔空可至千里,可它到底是禽,若无有心人豢养,它如何懂得在携信往来特定的地方。

看到隼,青唯就想到了曹昆德,能养得起隼的人家不多,曹昆德算一个,虽然不确定在中州传信的这一只是不是京里那位公公的,自从曹昆德在洗襟台的废墟里救下她,青唯一直觉得他心中藏着秘密。他的秘密让她不安,且青唯可以断定,凭这位公公行事的手段,不是由谁逼问他,他就会把秘密说出来的。

曹昆德这些年的筹谋明显与洗襟台有关,而眼下洗襟台名额买卖一案正审到关键处,容不得出现任何岔子,青唯思及此,立刻决定上京,查清洗襟台的真相也是她的责任,凭她这么多年和曹昆德的接触,想必帮得上忙。

江留谢府不好登门,青唯想起另一个人,便是朝天和德荣的养父,当年好心收养长渡河遗孤的中州商人顾逢音。

也是巧了,青唯到顾宅当日,顾逢音正准备上京。青唯想着顾逢音不认得自己,她如果自称是谢容与之妻,反倒会惹人生疑——哪有她这样一身江湖气的王妃,思前想后,决定干脆使些手段。青唯雇了几个地痞流氓扮作山匪劫道,危急时刻出手相帮,随后编排了一个未婚夫婿落狱的故事换取了顾家老爷信任,历经月余,总算到了上京。

马车进了城,管家的很快找了一间客栈,正是夜幕时分,客栈多的是打尖儿住店的,小二很快上了小菜和茶水,顾逢音对青唯道:“老朽让管家跟掌柜的多订了一间上房,江姑娘今夜暂且歇在客栈,明早再出门打听谢家相公的消息不迟。”

青唯谢过他的好意,“顾老爷到京后如何打算呢?”

“老朽在京中有间铺子,等铺子收拾出来,就搬过去住,江姑娘如果没找到落脚的地方,只管过来铺子。”他说着,让管家把商铺的地址写给青唯,“老朽还有两个亲人在京中,老朽打算去见一见他们,其实……”他犹豫了一下,叹一声,“唉,实不相瞒,老朽的这两个亲人,眼下跟在京中一位贵人身边伺候,谢家相公的事,如果这位贵人肯出手相帮,江姑娘就不必愁虑了,不过老朽身份低微,总不好跟贵人开这个口。”

青唯知道顾逢音说的两个亲人就是朝天和德荣,道,“顾老爷不必麻烦,我官人既是被冤枉的,想必没有贵人相帮,也能昭雪。”

小二的很快上了菜,掌柜的见识广,看顾逢音的衣着,一眼就认出他是富商,很快过来攀谈,“几位这是刚上京?近日来得可真不巧啊。”

“掌柜的这话怎么说?”管家问道。

掌柜的往外努努嘴,“夜里瞧不出来,明早您推开窗瞧瞧就知道了,外头闹事哩!宫里那位小昭王带回了罪证,称是当年塌了的洗襟台涉嫌名额买卖,京中那些读书人听了受不了,嚷嚷着让朝廷给个说法,单是这半个来月,就闹了三五回了。”

顾逢音听了这话,将茶盏往桌上一搁,皱着眉道:“朝廷给说法,朝廷不需要查么,查案子总需要时日,这些读书的真是闲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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