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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台 第36节 (第2/2页)

青瓷瓶摔在地上碎裂成瓣,何拾青负手在厅里来回踱步:

“这个江辞舟,他究竟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那是小昭王,小昭王!!我再三告诫你不要去招惹江家,你倒好,背着我干出这么一桩石破天惊的事!眼下痛快了?赔了夫人又折兵!”

何拾青难得发这么大脾气。

他此前不在京城,接到邹平获罪、邹公阳被革职的消息,火急火燎地往京城赶,从沥州回到家中,仅用了不到十日。

何鸿云的禁足刚解,早上进宫跟太后请安,受了几句责骂,眼下回府撞上何拾青,当着人又是一通训斥,他脸上也挂不住,忍不住道:“他这两年在江府无所事事,谁能猜到他是小昭王,父亲不也是才知道么?若不是官家忽然让他做了玄鹰司的当家,我们恐怕至今都被他蒙在鼓里,起初儿子也只是起疑,跟邹平说找机会试试,不过是在宴席上放几根弩箭罢了,没想到被他抓住了机会……”

抓住机会,利用火药,反戈一击,把何家最倚仗的巡检司与卫尉寺全都拖下水。

“当日章兰若让他拆除酒庄,不也是试他?谢容与和江辞舟,判若云泥的两个人,说他们调换身份,不是眼见为实,谁敢下定论?”何鸿云道,“且我也不明白,便是小昭王又怎么样?他都不姓赵!不过是驸马爷的儿子,得先帝看重,才封了王罢了。”

“小昭王又怎么样?这话亏你问的出口!”何拾青抬手指着外头,“当初修筑洗襟台,先帝为什么派他去?当年祭天大典,他的席次为什么仅此于太子之后,你不明白吗?大周重士重文,沧浪江投河的士子就是满朝士大夫胸口的一把诛心刀!小昭王被封王仅仅因为他有皇家血脉吗?不,因为他的父亲是当年的状元郎,是那几年最被看重又痛失的士子,是为大周国运兴衰甘愿陨落的一条命!小昭王的长成,承袭了他父亲的遗泽、满朝文臣的厚望!不说小昭王,就说张家的二公子张远岫,祖上不过务农出生,因为他的父亲是沧浪江投河的张遇初,眼下比你们这些贵胄子弟还金贵!

“后来先帝危重,朝纲紊乱,几个将军弄权,文士翰林不擅权争,又哀叹于洗襟台下丧生太多,尽皆息声自苦。可眼下官家复用玄鹰司,渐有抬头之象,朝局渐稳,那些文臣从伤痛中走出来,你还当他们会做喑声的马?你在这个时候,不低调行事罢了,还去招惹小昭王,叫我怎么说你才好!”

何鸿云听了何拾青的教诲,自觉有错。其实他并非不知道小昭王在文士心中的地位,适才那么说,多是赌气罢了,眼下回缓过来,诚恳道:“父亲教训的是,儿子记住了。”

何拾青看他一眼,他的子女众多,要说最聪慧,最像他的,还是何鸿云,虽然老四自小是个生意经,凡事看重钱财,只消好好培养,日后成就不在他之下。

“好在眼下的朝廷,和从前也大不一样了,不再是文士翰林的一家之言。派系多,分化得厉害,这样也好,谢容与尚未取信于玄鹰司,要动你,总得掂量着来,我们的时间很够。”何拾青道,他将语锋一转,问何鸿云,“你今日进宫见你姑母,她怎么说?”

何鸿云垂眸道:“还跟从前一样,话说半截,模棱两可的。”

他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父亲,你说姑母在宫中,是不是早就知道江辞舟是小昭王,不然怎么对他这么恩宠呢?她早知道,却不告诉我们……”

“她必然也是猜的。”何拾青道,“官家是荣华长公主教养长大的,你姑母只不过是他玉牒上的母亲,母慈子孝,那是做给外人看的。就算官家知道小昭王顶了江辞舟的身份,不可能告诉她。不过么,她在宫里,能瞧出的东西总比外头的人多些,早就起了疑必然不假,至于从不对外泄露……”

何拾青冷笑一声:“你还当眼下是前几年,你姑母事事都倚仗我们?早不一样了。”

当年先帝登位,朝纲动乱,何太后作为嘉宁帝的“生母”,要凭靠着何拾青稳住朝局,才能稳坐西宫之位。可眼下不一样了,眼下朝局渐稳,嘉宁帝对何太后虽没几分真心,好歹愿意做样子,何太后一个平妃出身,到了今日的荣华地位,还企盼什么呢?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何太后一心帮着何家,甚至帮着他们反了嘉宁帝,把何鸿云扶上皇帝的位置,她的地位,能比眼下这个西宫太后更高么?

所以她开始为自己打算,有些事,心里有数,里外瞒着罢了。

何拾青凉凉道:“你姑母那里,你这几日不必去了。张家的二公子快从宁州试守回来了,那是当年你督办瘟疫案的地方,莫要在这个时候被人拿了把柄。”

“父亲提醒的是。”何鸿云俯首揖道。

何鸿云从正厅里出来,刚走到回廊,刘阊疾步迎上来:“四公子。”

“说。”何鸿云阴沉着脸,没止步,继续往后院走。

刘阊跟在身后:“是扶冬,她这几日,总是有意无意地跟庄上的人打听扶夏。”

何鸿云“嗯”一声,此事他早有预料,只问,“她为什么跟人打听扶夏?”

“这……”刘阊有点犹豫,“庄上的人说不知,可能……可能因为扶夏是五年前的花魁,而扶冬姑娘是眼下的……”

“不知?”何鸿云愠恼道,“这个扶冬,千里迢迢来到京城,百般接近我,为的不就是徐家!她此前一直小心谨慎,说话滴水不漏,眼下忽然打听起扶夏,问为什么,庄子上居然不知?我养的是帮饭桶吗?都没带脑子是吗?!”

刘阊连忙拱手赔罪道:“四公子息怒,属下这就分派人去查。”

“不必查了。”何鸿云拂袖道,“庄上来过人了。”

“来过人?”何鸿云这话说得莫名,刘阊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四公子的意思是,那个‘女贼’已经暗中接近过扶冬姑娘了?”

“不然扶冬是从哪儿知道扶夏的消息?必然是这做贼的又来过,让她帮忙打听扶夏,她才照做的。”何鸿云道。

刘阊自责道:“这女贼功夫太高,来这么一遭,庄上居然没一个人发现。”

“也不全怪他们,”何鸿云稍稍平复,“巡检司与卫尉寺的人撤走,庄上本来就疏于防范,且我提前把扶冬从京兆府里捞出来,扔在这个疏于防范的庄子里,就是为了钓鱼上钩。”

他问:“我让你去查崔青唯,你查好了吗?”

“查了。”刘阊道,“这个崔青唯,似乎的确是崔原义之女。此前跟江家有婚约的其实是崔弘义之女崔芝芸,崔芝芸跟高家的二少爷有情,所以崔青唯替她嫁去了江家。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属下打听到,崔原义的小女,从小身子就不好,后来找人学功夫,多是为了强身健体,这个崔青唯,功夫好成这样,实在匪夷所思。就像此前四公子怀疑的,江辞舟并非江辞舟,很可能是小昭王,属下怀疑,崔青唯也非崔青唯,而是旁的什么人,这两个人是机缘巧合,才凑成了一双。”

第39章

何鸿云问:“那你觉得她是什么人?”

“猜不出。”刘阊道,“这些只是属下的揣测罢了,真相究竟如何,还待细查。”

“罢了。”何鸿云道,“她的身份藏得这么严实,必然有不小的人物暗中助她,不是一时半会儿弄得清的,你打发几个人物去她乡里问问,不必把心思都花在这上头。”

“是。”

何鸿云过了垂花门,进了自己院落,一掀袍摆在正堂上首坐下,接过仆从奉来的茶盏,有一搭没一搭的拨着茶碗盖:“找扶夏……”

这个崔青唯,先是闯扶夏馆,尔后又跟扶冬接头,托她打听扶夏,竟像要逮住他不放了。

也罢,左右她跟谢容与是假夫妻,寻个干净的办法把人除掉,难不成谢容与还能闹到宣室殿上去?

况且,眼下的玄鹰司一盘散沙,卫玦章禄之明摆着不服这个新来的当家,谢容与也没半点透露身份的意思,要动手,正是最好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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