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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男儿到死心如铁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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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帝没想到老八会这般地干脆。他脑中还时常在想着三十六年的草原上,第四子与第八子携手活捉噶尔丹后齐齐跪倒在他座下的场景。“贯斗双龙”的对剑,与“棠棣交辉”的批语似余温未消;东陵中老四跟在自己身后苦苦为老八求情的片段尚历历在目。虽听说这两年他们不太联络了,只是……世事人心竟然便得这样快么?

    他不经多看了座下八儿子一眼,觉察老八有心皇位让他十分不满,但老八这样的杀伐决断,倒是……

    他一沉吟,自然错过了胤禩身侧不远处胤祉咬紧的牙根和愤愤的神情。然而思绪在他脑中转了好几个圈儿,最后却还是回到了胤禩那“极卑微”的出身上,康熙帝不经在心中闷哼了一声,是了,就是这样没身份女子教养出来的儿子,才会抓住时机连兄长都坑害吧?或许,当年他下的那个“利用兄弟”的批语,并没有错!!

    他一时间没有说话,不知是不是又把太子被废的恼恨,肆意加诸在了别的儿子身上。

    帝王不吭气,下面的儿子们自然也都低头敛目。

    而胤禩跪在下方,除却心头闷闷地发痛,却又有一股子报复了的快感。他自三年前东陵事件之后,就也愈发明了自己在皇父心中的地位,此番去了江南,看到了十三写给雍正爷的密信,和这些年皇父待自己妃母的状况,心更是又冷了几分。加之性子里素来都又傲气,又有“喜好挑战权威”的反骨,当年胆敢因着想要攫取温暖与庇佑,在火场逃生后同四哥背德**;今兹被康熙这样猜忌忖度他和四哥的关系,他就越性儿一竿子给他戳到底了。

    若说胤禩在噶尔丹战役到东陵事件之前,还曾抱有过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的话;近三年来宫中的摸爬滚打,明珠在侧的从旁指点,年幼寄人篱下的回忆,与四哥多年间的谆谆教导,都令他看清,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他的有多么出色,也都绝无可能藉由“皇父青眼”的正当方式继承大统了——争是死,不争就会被人玩死,一个连他的出身和存在都厌恶的君王,还有什么好再去奢求的呢?!

    遂即便明白此举会让康熙更加讨厌他,却也明白康熙同样会因着他的“果诀”而迟疑起来——一个抓不住把柄,却又令他如芒在背的儿子。而越担心,汗阿玛才会越快露出破绽。毕竟胤禩为臣康熙是君,上下关系不可逆转,敌动我不动,方能寻找间隙,逆袭成功。

    这些都乃早远以前,还在阿哥所时,四哥与他推演政局,于只言片语内暗示的招数。如今胤禩使出来,却已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胤俄满脸震惊,他从未想过胤禩会如此冷情;而他右后方立着的十三,更是早已攥紧拳头怒不可揭——他们几个是最先得到四哥病笃消息之人,所以才一齐前来禀报,何曾想过……

    却在此时,康熙开口了:“胤禩说的倒是在理,你们怎样看?”

    果然是将事情都推到他头上来了。胤禩内心凉笑,面上却保持着惯常地温和恭谨:“汗阿玛,天气渐热,伤寒又症险。好转便罢,如若不然……节气转变关口可从来都是最为凶险的。汗阿玛龙体精贵……”

    听说胤禩夺嫡,胤禛并没有参与,莫非这老四是谁也不帮,江南时候才谁都不得罪的么?而老八这是恼恨老四,此番才要狠狠藉由自己的手打压一次?康熙唇角一勾:“伤寒虽然凶险,却并非绝症,还是要勉力医治为上。”

    果不其然,胤祉十分乐见其成地在四八头上适时地再踩一脚:“儿臣以为,八弟所言甚是。但若以皇父名,使其从命,四弟病笃中不能理解皇父苦心,实为不美,亦属非理,断断不可为。既八弟提出此言,不若由八弟草拟条陈,我等签字附议,兄弟间全了一片孝心,又体贴汗阿玛关爱之意,岂不两全?”

    胤禩知道三哥这是“体贴圣心”,非要拿出自己拿出个姿态来了。康熙并不言语,眼中却颇为玩味。

    胤禩微微阖了下眼睛,抢在十三就要冲上来求情之前,磕头领旨:“儿臣谨遵圣意。”

    几日之后,果然由于夏日炎热,而雍郡王自江南回来就心情郁郁,病势更中。四月二十下晌,太医奏报雍郡王因“寒热交作,四肢抽搐,神情恍惚,遗溺不知。”

    二十一日早朝,禩贝勒递交条陈:

    「臣胤禩等谨奏:

    今日拙见,四阿哥病,现虽不致失音昏迷,但亦重大可危。今其住所又系太后祖母皇父畅春园往返之路。皇父身体甚是紧要,又临近端午祭祀。然若以皇父名,诓其入内,亦属非理,断然不可。遂今臣等联名俱奏,即于二十七日迁移直原府。迁移后诸项事宜,胤禩愿一力承担。为此谨奏。

    胤禩胤祉胤褀胤祐胤禟胤俄胤裪胤祯。」

    而康熙的回复,只有简简单单的八个字:知道了,着勤加医治。

    ◆ ◆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 ◆

    胤祥近乎是快马加鞭冲到了雍正爷别墅园中,面色惨白地哭跌进去,幸好被守在门口的苏培盛眼疾手快地拦住,给这位小爷带上了口罩方准许进入。雍正爷烧地迷迷瞪瞪,就听到了胤祥略到了委屈愤懑的怒吼:“四哥,我还当八哥同你密厚,此次皇父祭奠莅临畅春园,却是他牵头逼着兄弟几个签字,让你移府!”

    雍正爷本来还有些迷顿的神思似乎在一瞬间清明了一下,他呆呆地望着床帐,近乎费力地转了转眼睛,粗喘嘶哑地道:“……胤禩?”

    前几日他一度昏昏沉沉的,腹泻到近乎脱水,耳鸣晕眩中,似乎曾经听见胤祥来过。而胤祥在他榻边似是说过什么,却又顾虑着他的心情,只咬牙赌咒自己绝不同意那劳什子玩意儿,四哥都病成这样了,万一路上有了什么闪失,谁担当的起?!

    那个时候他隐约觉得这事儿听着怎如此耳熟,却无甚精力多想。他自知这次是江南事情办得不利,杵了皇父的肺门子,他又失了母族助力,自然是要新仇旧恨一起算了。让他到底一直记着上世十三被冷落十年的事情,将昏未昏之际,只一遍又一遍的叮嘱十三,切莫出头。

    今兹看起来,竟然是那事么——

    上一世康熙五十五年,胤禩感染伤寒,被他和老三带着头,定下了迁府的决定。

    雍正爷眼前一阵发花,他呆愣了好半晌,才从撕裂般地头痛中扎挣了出来,他喘着气,用手死死地扣住了床沿。近乎艰难地问道:“小……胤禩,怎么说?”

    十三喉头梗着,半晌出不来声。雍正爷伸手一把抓住了他,十三扶住了四爷的手,惊觉哥哥不知何时竟然瘦了两圈有余,只得一字一句,将那诛心的条陈吐露了出来。

    “四阿哥病,现虽不致失音昏迷,但亦重大可危……”

    “若以皇父名,诓其入内,亦属非理,断然不可……”

    “迁移后诸项事宜,胤禩愿一力承担。为此谨奏。”

    雍正爷断断续续地重复了出来,每吐出一个字,身体都在打颤:“呵呵……呵呵……”

    胤祥显然是吓着了,扭头就想要叫医生,他没想到会将四哥刺激成这样的。然而没等他张口,衣袖就被雍正爷死死地攥住了,用劲儿之大,简直不像个病笃之人。

    “不用……”

    胤祥急忙用衣袖去拭他额上的虚寒:“怎么不用?!”

    雍正爷却倔强地摇了摇头,眼神之中一片痛苦,面上却是惯常的倨傲:“因为……都是四哥自找的,都乃报应。”

    谁又说这不是报应呢?这些字句,分明是他上一世,一字一句,伙同老三一起,亲自草拟在条陈上递交给康熙,请求让重病之中的允禩迁府的。怎能不是报应?其实即便有皇父的暗示与威胁,若非他将皇位看的比……天下本没有什么什么“不得已”,不过是“你没有那样东西重要而已”。他心头像是挨了一记重锤,迷迷瞪瞪地便睡了过去。

    雍正爷飘飘忽忽地做了很多梦。

    纷乱而陈杂。

    时而他是青年,邀约这另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开府时候定要居在一起;时而他尚且十八,有个刚刚领了差事的少年一脸讨喜地给他选了一匹最上等的马;时而他又过而立,骤然看到一个披着猩红披风的青年,在风雪之中哀哀凝望,那人满脸倔强,眼神之中却是藏都藏不住的挽留,只是他却转身离去了。

    再见到的时候,那俊秀之人,已在御座面前跪残了一双腿,拄着拐杖,艰难却倨傲地不肯倒下;天空之中嘶鸣着海东青尖锐的鹰啸,转眼间两只垂死的鸟儿却躺倒在笼中;那时候开始,他就找不到他了,像是在雪地里迷失了方向,不管往哪儿走都见不到颀长身影,却在午夜梦回,有个穿着大红猩猩毡带着暖帽的身影在路口遥遥相望,他追过去,影子却消失了。

    他邀请过他,蛰伏着筹谋大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人冷笑着,啐了他一口;熟悉的少年似乎不见了,一同点烟花庆生日分析局势的知己也杳无踪迹,他和许多人声称“你们不懂我和他的感情”,别人都相信,最该相信的那个人,却不相信了。

    画面又变成了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了龙椅上,想要换个窗帘换个地毯,都有人故意找茬;新修皇考梓宫,棺材板钉了都露在外头,油漆味儿大得吓人;他上用的轿子,找人试坐,接缝的板钉全然断裂,简直要活活让人摔断尾骨。

    他知道他怒,他知道他怨,他知道他已经在黄泉路上走了十年。可是自己当真怒了,他却退开了。你来杀朕啊!有火咱们当面锣对面鼓的干一架!!

    他逼他辱他迫他诱他,只是,到死,那人都不低头。

    倏尔就有了个声音:

    “四哥,真情不容算计……”

    “四哥,你才是最贪心的那个。你利用我,却还希望我待你始终如一。”

    “四哥,你当年能舍弟弟而去。今兹又怎希望弟弟毫无芥蒂?”

    四哥……

    是你先下手的,休怪我无情。

    宗人府的枯树荒院,一个清癯的人影,依着树干缓缓倒下,唇角有血。却又渐渐地同东陵归来后的胤禩重合在了一起。

    ……

    雍正爷“啊——”地一声大吼,猛地从噩梦之中清醒了过来。他胸膛上扎着数枚银针,身侧还围着几名大夫。

    “醒了醒了醒了!”

    “汗发出来,就大安了!”

    “疹子也退下去了,有希望有希望。”

    他嗓子烧得发干,身侧近乎喜极而泣地苏培盛凑上来,体贴地将插着芦杆的杯子递到他的近前:“您润润,这都昏了三日了,吓死奴才了。”苏培盛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

    原道,这次四爷病得也算几桩事凑在一起了。与胤禩大闹了几起自然是首当其冲的;随后查出胤禩目今的势力已然遍布了江南,贯通了广州,沿海各府皆有布控,更让他备受刺激;后来一路颠簸回京,背上与脚踝上的伤就一直没好全;胤禩又没把园子选在他身边,更让他心头难受;皇父那道伤人的口谕,赶在胤禩抵京后没几日,可能被弟弟算计了一场的脑补,算是压断神经地最后一根稻草……

    旅途劳顿,身有旧伤,心情抑郁,饮食不调。又在春夏换季,焉能不一下病倒?

    而偏偏,这场病,是允禩上辈子五十五年时候,最绝望的一场病痛。当日正是他自己伙同三哥,草拟了那样一份条陈,急于与允禩撇清关系。

    算是报应吧?

    佛教说得好,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雍正爷有些痴痴傻傻地躺在榻上,倏尔就想着,当年的允禩,与自己好了十几年却最终在康熙四十七年冷落疏远的允禩,是不是也曾经这样绝望呢?他由记得允禩含刀冲他发誓的样子,由记得允禩被他数落了四十条罪状时候,跪在大殿之上,摘下顶戴花铃,唇角钩挂着的凄凉的笑。

    其实,他一直到都记得,只是不敢想起罢了。

    他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敢面对罢了。

    真情,岂容算计……

    房间里面的大夫讨论了一会儿接下来的治疗方案,最后定了一个药房,就鱼贯出去了。雍正爷放下捂住眼睛的手,却在一群医生出去时候,瞥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lucci isidoro,不是当年给小九治疗耳疾的传教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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