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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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爷正合衣躺在榻上辗转难眠。
原道,自那日在十三府中,与胤禩彻底撕破脸后,又过了有五日余。这期间雍正爷屡屡下了帖子欲图邀胤禩过府一叙,想要解开心结,不是石沉大海,便是被原样退回。
若非胤禩尚且顾及着脸面差小厮走后门,雍正爷怕是里子面子可都要丢尽了。
于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雍正爷心头的大半愧疚,也逐渐向心虚后的“恼羞成怒”所转移。
诚然,他对两年前的东陵事件,甚至是更久远的屡番利用,心怀亏欠。但他自忖这些年来对胤禩并不差,更可堪称照顾有佳。日常起居良妃分封开府大婚无不长袖善舞施以援手。且胤禩所谓的“但凡一点偏差,都早已落得东陵那般惨淡下场”;细一想想,依朕之铁汉手腕,何曾又让这些“偏差”当真发生过?!唯一的失误恐怕便是未曾料到皇父会在三十八年突发寒热症,导致事情失控而已。这其中倘若不是胤禩你小有贪念,着急立功,权且拒了四哥,恐怕也不会横遭皇父诟病。
再退一步来说,那日骂你之人是皇父,下旨痛斥良妃害她小产之人亦是皇父。自己这个做哥子的,顶着“结党”的风险,陪你在东陵前后跪了三天,事后又衣不解带的照料床榻,甚至觍颜求皇父不要在实质问题上盘剥于你,到头来,种种帮衬,就落了你今日这些个诛心评论?!
他承认东陵一事有处置不妥之处,甚至事后不告而别远去守灵都乃“权宜之策”。但这并不能意味着胤禩你便能小题大做肆意宣说,径直抹煞你我七载情常么!什么“再憋不出诚心诗句”也是能随意出口的?!那这两年,你与为兄的七八封信笺全是一面咬牙切齿一面虚以委蛇之作?雍正爷想到此番不免心头委屈——莫不是自己在守孝期间,酌字酌句的信笺,统统便是被胤禩拿来耍弄?!
遂说,心虚与恼怒往往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兄弟……
此时尚且自私霸道又少女心重的雍正爷,不愿承认那落寞失悔的滋味儿,却是越想越委屈,越思越觉着胤禩恃宠而骄。最后,竟在小八接连半个月不搭理他的情况下,连“胤禩你别不识抬举”的大旗都一并扛上了!
然而扛上大旗的雍正爷,表面上雄赳赳气昂昂,也依旧改变不了画虎不成反类犬的事实。即便他不断脑补小八就是不识抬举,可一想到那日八弟敢在他面前直言“且一争皇位”,四爷心里还是有些发虚的。
并非说他不是胤禩的对手,早已赢过一回,板上钉钉不能翻案。却到底此生到底不比上一世,因着他与胤禩交好十年,又是打了“自小培养成四爷党”的精妙算盘,加之一番浓情密厚,几乎是将浑身本领都抖落给了胤禩所知。遂即便胤禩依旧有着上一世的些许寡断柔和的性情,也变得不一样了。愈发沉着冷静,三思后行,似乎也……更有底气。
这从他能连续两年不动声色地给自己继续写信便可看得出——上一世的允禩也许性情狡诈,但是面对亲厚的兄弟家人,那情绪可也是躁急直接做不得假的……
想到此番,雍正爷心头不免是又是气又是急。这到底,是谁在给胤禩仗腰子呢?!
然而两年前京畿全面大清洗后,重新组建的“粘杆处”,并不似上辈子那样人才济济,甚至都不能向之前那样得心应手。被派遣前去探查胤禩行踪所接触人群的密探门各个几乎是铩羽而归。除却得出了个禩贝勒似与新晋宗室子弟有所往来之外,连个像样儿的对话细节密议情报,都见不得踪影。明明只有一墙之隔,禩贝勒府却似固若金汤,那番外松内紧的治理模式,分明就带着上一世雍亲王府的模本,只不过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胤禩那水晶心肝的剔透心肠,直将府邸整治的连始创者雍正爷都再寻不到破绽了!
◆ ◆ ◆ ◆
而在雍正爷着急上火,险些牙疼的时候,禩贝勒府邸却是另一番光景。
胤禟歪在胤禩书房的榻上懒着不肯走,手上擒了串葡萄,拎得高高的,无甚形象地吃得甚欢。
胤禩撑着下颚望着他:“所以小九的意思,便是小十同他福晋的脾气都犟得牛都拉不回,就要我出马教教小十如何‘垂治悍妇’?”
“嗯嗯,八哥您如此有经验,定是可以的!”
原道胤禩同雍正爷那日在十三府中呛声过后,即便用诛心之语压了四哥一头,他心内何曾就能好过了?小九虽不省得具体发生了什么,然素习便体贴哥哥的九棉袄,自然要想些主意来调动八哥的情绪。适逢胤俄因着日前同新过门没几月的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呛了声,又死犟着不肯低头,他便寻思起自己“表妹兼嫂子”也是个煞性儿破落户,八哥府上这两年却无比太平。何不如将胤禩与胤俄凑到一起?
八哥心情柔和,小十大智若愚,两厢一就合,说不定都能好咧!
胤禩对这个打小儿就爱给自己惹麻烦的弟弟总有些纵容,狠狠地将人摁在榻上好是一番揉搓,才笑:“好吧,你且将那连妇人都整治不好的囚攮提过来,爷审审他!”
孰料许是他们的声音并不小,赶着差人来送饮品的郭络罗氏走到门口刚巧听见这话。于是胤禩便瞅见自家福晋毫不客气地从侍女端的托盘上拿下茗茶,重重地往茶几上一搁,“哼”了一声转身便走。那寸子踩得叫一搁铿锵冷艳,优雅高贵,霸气侧漏地却让他胤禩臊得耳根子发红。
喂喂,即便咱俩有所协议“相敬如宾”,福晋你也好歹在兄弟面前也给为夫留三分薄面好不?
至于小九瞅瞅八哥又瞅着表妹,忍笑忍到气闷,又要装作没看见,姑且不提。只说他冲着郭络罗氏的背影做了个大大地鬼脸,便笑嘻嘻地出去了——无妨无妨,大面上过得去就成了,横竖八哥最会开解人了嘛!
而胤禩瞅着比自己小两岁的弟弟,尚且存下的一派天真烂漫,心头浮光掠影地闪过了三分羡慕。即便他知小九聪颖,只是若能在自己这兄长面前永远存着这一份欢愉,便让他竭尽心力地将这份美好永远保留下去吧……
这是他曾经以为自己拥有的,却终究镜花水月一场空的东西。
一脸不情愿的胤俄很快被胤禟勾肩搭背地拽了过来。胤俄虽然同八哥也是交好有加,但实际上有三四分是因着胤禟的缘由。小九喜欢缠着八哥,他这个好兄弟焉能不奉陪到底?只若实心说起来,这种与福晋吵架了,还不能振夫纲的糗事,他才不要来说给八哥听呢。
于是看见勾肩搭背,吵吵嚷嚷进了府中的小九小十,胤禩眸中终究是掠过了一抹温柔,一巴掌便不轻不重地糊在了胤俄的脑门心上:“硬正仗腰子的诨货,连八哥也躲着了?!”
胤俄一愣,这才有些腼腆地挪开了视线。
胤禩也并不着恼,扯着弟弟坐在了榻上,倒也似模似样地同他计议起来,此种场景最怕有人笑场,胤禩以己度人,到是料理的十分妥帖。
胤俄被他一番关怀,找回了小时候梯己的模样,这才吭着头笑了两声,将自己那糟心事吐露了。其实就是寻常十几岁的少年人打床架,一个嫌你不够体贴,一个反说你焉能这般矫情。胤禩其实并无甚同女子交际的情感经验,但是毕竟触类旁通,眼珠一转便计上心头。
就故意横了眼胤禟:“你是看你八嫂泼辣干练,才物以类聚将小十划拉到我处的吧?”
胤禟嘿嘿地笑着,被胤俄狠狠地踹了一脚。
胤禩便笑了:“依我看,相较我来,胤俄倒是个十足大丈夫,只想狠狠镇压下去,不就完事儿了?”
胤俄听罢不觉嘟囔了身:“镇压的下去就好了,八哥不知那刁妇……”他说道此处顿了下,耳根子有些烫,见胤禩神色没变,才哼了声继续道:“说什么草原英雄男儿,全是霸气爽朗的,我因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同她较真,凭得好没气量。可是八哥你讲,这能算小事么?愚弟以为,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看似事小,但是她一来性情诈唬奔放二来过分不拘小节。家中开罪我事小,万一口中没个把门儿胡唚歪派,他日落了话柄。亦或者无心办了错事,得罪旁人尚不自知,可是要惹来多大麻烦?”
胤俄也许并不出类拔萃,却亦是个细致谨慎,胸有经纬之人。外人看来憨憨傻傻,内里可是一肚子清帐。
胤禩知他为人,便也明白他若是这般说福晋,博尔济吉特氏恐便泰半如此。而他眼瞅着胤俄一副“我在懒得搭理那刁妇”的表情,又有些失笑。横竖他是从郭络罗氏的事情之中学乖了,皇子与福晋,可以没有爱情,却是在皇城之中唯一不能相互克害的利益共同体,便也安言稳住胤俄,细细道来各中厉害。
胤俄起初还别着头不愿听,然而到底也是明白人,八哥这样掰开揉碎,过了会儿也方慢慢点了头……
胤禩最后道:“过几日,你且带着福晋来家里,我让你嫂子治一桌,咱哥几个也热络热络,女子之间相互开导想是更加容易,你安下心来。”他想想还是叮嘱:“其实十弟说的在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然博尔济吉特氏年岁尚幼,有些不懂之处是可以谅解,你对哥哥都能坐下来细心说道,对她当更有耐心。结发知己实属不宜,浩淼人烟当中有几人能红尘相伴?莫要一位忍气或一味相争,否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当真到无法转圜的那日,伤心的不还是你自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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