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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女无忧 第6节 (第2/2页)

素衣少年见寨门关起,亦转身下山,在林中走出百十丈外,山寨的门墙已隐没不见时突然停下脚步。身后亦步亦趋的灰衣随从亦跟着停下脚步,默不作声地等着。

静默少顷,少年冷声道:“没我命令为何擅自出手?”

右首灰衣随从看似恭敬,语气却没半分害怕畏惧:“属下只是稍稍示威,令这些山贼知道厉害,不敢轻易妄动。”

少年轻笑了一声,倏地抬手,腰间短刀出鞘,挥刀削向那名随从的头脸部位。

灰衣随从心中一惊,却仍硬着头皮定定站着没有躲闪,眼前寒光闪过,头皮一凉,头顶发髻落地,残余的头发顿时披散下来。

少年收刀入鞘,淡淡道:“你平时不是跟着我的,大约不知我的习惯,我和大哥是不同的……若再有自作主张,这刀就要放低三寸了。”

灰衣随从低下头,这次语气要恭顺许多:“是,属下知罪。”

张玄从地上爬起,忽见崔六右耳鲜血淋漓,顺着他脸侧淌了下来,直淌得腮帮子上的胡须上都是一片鲜红,不由轻呼:“六叔,你的耳朵!”

崔六诧异地用手摸了摸,才知箭头锐利边缘在他耳廓上割开个豁口,却只口气轻松地道:“没事,划破点油皮,一会儿血就止了。”

忽听另一边小酒倒抽了一口冷气,张玄不满地看了眼他:“老是一惊一乍的,又怎么了?”

小酒指指箭塔的柱子,张玄与崔六凑近去看,见到那枚完全没入柱体的箭头,也不由惊叹。

箭塔因为搭得高,四面的柱子取材于山里生长了几十年的树,挑了最沉重最坚硬的料,刨去树皮修直了后,整根拿来搭建,想不到用手投掷的箭头竟能如此深入柱身,可见那灰衣人身手实在了得。

崔六更是面色铁青,没想到那人随手一掷,力大如斯,瞄的又是他的头脸,亏得少当家推他一把,只割破了耳朵,假若是被这一箭正中头部,不仅仅是眼瞎那么简单,恐怕会被贯穿头部而亡。

张玄试着拔了拔,箭头嵌得极深,卡得又紧,她左手按着柱子,右手捏紧箭杆左右摇晃,费了半天劲才把箭头从柱子里拔.出来。

夕阳斜照,余晖暗淡,箭塔的下半部分已没入寨墙的阴影中。

赵七从另一边的箭塔上下来,过来与崔六会合,一同去往议事堂。张玄与小酒跟在他们后面,本想顺势混进去,却还是被拦了下来。两人也不与看守多废话,对视一眼便准备与稍早前一样绕去后窗偷听。

张大风从打开的门扉望见他们俩,便扬声叫道:“玄儿,小酒!你们两个进来。”

张玄应了声,跨进门去。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议事堂两边墙上的十六盏灯全数点了起来,明灭不定的火光中,屋里几位当家有坐有立,却都面色极为凝重,她也不自觉地神情肃然,放轻呼吸。

张大风沉声问道:“方才你们俩也上箭塔了?”

小酒偷眼瞧瞧他脸色,不敢作答,只朝张玄看,张玄只得当仁不让回答:“是。”见张大风竟然没大发雷霆责骂他们俩胡闹,便掏出那枚箭头递过去,又将整枚箭头全都深深嵌入柱身一事说了。

张大风边听边皱起浓眉,却不说话。

一旁的古二道:“这回官兵这么大的阵势,并非为了和我们决一死战,而是为给下马威而已,他们也不想损兵折将,才派人来游说,我看招安一事可行,如此一来兄弟们亦不用死伤……”

张大风闻言却勃然大怒:“我就是死也不会答应投降,那些狗官哪有信用可言,等你放下刀枪,束手就擒,还不是成了他砧板上的鱼肉,任他要砍要杀?我是不会信那狗官的,你要贪图富贵,要招安就自己去招安!”

古二被张大风贪图富贵一句气得“啧”了一声,愤然道:“大哥,你说我贪图富贵,我是为了我自个儿吗?我还不是怕兄弟们这一战有伤亡吗?那少年的两个随从且身手如此不凡,这一次围山的官兵里还不知有多少高手在哪!”

张大风怒道:“我当初上山就把命豁出去了,在这里立寨也有十五六年了,收留这么多兄弟都是被贪官污吏逼的活不下去的,都跟狗官斗了十几年了,哪有到了今天再对狗官摇尾巴的道理?!”

古二缓缓摇头:“这十几年来大风寨屹立不倒,县里拿我们没法子,又无权给官招安,如今给邱三十八的事一闹,惊动了州府,派来这么多的官兵围山,那是下定决心要解决了。若只是几十名官兵,兄弟们倒也不怕与他们斗上一斗,可如今敌强我弱,若不肯招安,恐怕眼前就是大风寨的覆灭之日……”

崔六冷冷道:“二哥就能确定这不是让我们放弃抵抗的诡计?等你放下刀枪兵器离开大风寨之后,他们就一定会守诺给你官做,而不是统统抓起来砍头?”他耳廓被削破后顾不上清理包扎,血流了半边脸孔,配着他此时森冷语气看起来颇为可怖。

古二还未说什么,一旁陈五接道:“六弟,有句话说的好,若要富,守定家卖酒醋,若要官,杀人放火受招安。在这山寨中混日子,毕竟名声不好听,说句难听的,咱们都是山贼。兄弟们想要娶个老婆传宗接代都做不到,哪个婆娘肯嫁进大风寨?哪个婆娘肯过这种过一天算一天不知明天生死的日子?”

他转向张大风:“大哥,我其实没别的想法,我四十好几的人了,就想娶个婆娘回来,再生几个娃,也好留个后。”

古二亦跟着劝道:“大哥,兄弟们当初上山都是被逼得没法子,如今这么好的机会能让众兄弟不用再过刀头上舔血的日子,想必多数兄弟都是乐意的。瞧今日来的那少年言行,不像是虚言诓骗之徒,若说是诡计,他们何必让这么个少年郎来游说,换做州府或县衙的职官来劝说不是更容易取信。”

张大风转眸看向还没说过话的柳四。

柳四见他看过来,缓缓摇头:“我不信胡修平。”

柳四向来言简意赅,惜字如金,大家与他相处久了也就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便是那少年虽看着来历不凡,所言也不像欺骗,但在金州府地界,最终拿主意的终究是知州胡修平,而胡修平此人以往劣迹斑斑,为谋政绩颇为不择手段,即使他作出亲口承诺也未必可信。

一屋子十个拿主意的人,主张接受招安的只有两人,反对的包括张大风有三人,其余都表示以大当家马首为瞻,张大风当即拍板:“不降!”

古二轻轻叹口气,凝重地点了一下头。

张大风见他不再有异议,便又道:“虽然不降,却要狗官以为我们要降,明日一早挂起黄旗,派人下去商议招安事宜,待商议之人下山后,其余兄弟便从北面官兵少处突围。”

张玄忽然插嘴道:“爹爹,我有话说。”

第10章

张大风叫她进来是问箭塔上之事,这会儿一番激烈争执,早忘了她和小酒还在屋里,闻言一愣,随即脸一沉,怒斥道:“我们商议正事,你插什么嘴,一边去!”

小酒紧张地抿着嘴角,一个劲儿地扯张玄的衣袖,冲她狂使眼色。

张玄不防,差点被他拉了个趔趄,对他瞪了一眼,拍开他的手,转头对张大风朗声道:“爹,今日那少年冷静且善于筹谋,他对形势一番分析,特意提到北面官兵数少,反倒让人疑心北面人数那么少是不是有诈呢。”

张大风怔了怔,与古二对视一眼,再看向张玄的神色变得缓和了些:“你是说他们故意将北面官兵布置得少,其实埋伏了人手?”

张玄点点头:“我读过的书里说兵法讲究虚则实之实则虚之,那少年虽然提议招安,也要提防我们不答应招安,他们故意让北面官兵人数显得少,就是引我们从这个方向突围,便是个引君入瓮之计。”

古二沉吟道:“阿玄所言有点道理,按理官兵包围,四面应该差不多人数,南面因有主官带领,略多些也算合理,唯独北面官兵少,是有些奇怪。但若北面真有埋伏,恐怕真正围山的官兵数还远超五百人。大哥,你真的就不考虑……”

张大风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绝对不降!”

古二滞了一滞,叹气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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