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平安篇[06]改变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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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那日许下的“一起去看紫藤花”的约定起了作用, 无惨的身体状况似乎真的有所好转, 最为明显的变化,便是我偷偷跑来找他时、所看到的他那日益消退的病容。
之前母亲大人从宫里命人为我送来的金灯,我只让人将金『色』的那一株种在了神社的庭院里, 前些日子又来探望无惨时,便将另外一株带来了产屋敷家。
说起来也只是数月之前的事情,但我却觉得过了许久了, 其中的缘由……大概便是自那次之后我也是实打实过了数月才再次来到产屋敷家。
因为那日无惨的表现, 忽然令我生出了某种奇怪的情绪。
被那样的怪异所困扰着, 于是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更不明白自己在当时为何会有那样的想法。
从门口拿进来的时候, 产屋敷家主还惊讶了好一会儿,半晌才问我:“这是……前些日子才从唐国运来的金灯么?”
在得到了我的肯定回答之后, 他面上的神『色』则是更加惊诧了。
用复杂的眼神注视了我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询问:“您这是打算?”
迟疑的语气隐晦地试探着, 我回答他:“是要送给无惨的。”
没有在门口的院子里停留太久,我一面抱着花盆往无惨的院子里走,一面对他说:“因为母亲大人让人给我送来了两株,所以我把其中的一株种在神社的庭院里之后, 就把另一株带来了。”
在我解释的过程中, 产屋敷家主的表情几经变化, 最后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也没有跟上来。
在我踏入院们的时候,产屋敷家主停在了院子外面。
无惨对于这种从未见过的植物自然感到新奇,在听到我解释还有另一种颜『色』存在时, 他询问我:“另一株是什么颜『色』呢?”
看着他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我,这般模样倒显出了几分乖巧的意味,思及此处我忽然很想逗逗他,便作出一副神秘的模样:“无惨猜猜看呀。”
闻言无惨真的开始猜测起来,说了好几种颜『色』,我都只是笑而不语,虽然我无法看到自己这时候的表情,但若是仔细想想,约莫也和我看晴明大人脸上『露』出的笑容差不多吧。
无惨显然无法从我的笑而不语中体会到什么东西,在发现自己猜不出来之后,他便皱了皱眉头,红梅『色』的眸子紧紧地注视着我——沉默而又凝重的模样。
“别生气嘛……”
“没有生气。”
在我试图挽救一下的时候,无惨却打断了我的话,那声音冷淡而又疏离,但若是仔细听听,却能从中听出几分不同寻常的、像是在闹别扭一样的意味。
嘴上说着没有生气,但当我伸手去拉他的手时,指尖才触碰到他的手背,他便将自己的手往另一个方向移了移,就像是刻意躲开了一般。
我顿时意识到了他的情绪究竟从何而来。
但在那个时候,我却依旧没能告知他,除了我那日所带来的那株红『色』的金灯之外,另一株被种在贺茂神社中的金灯究竟是什么颜『色』。
说起来金『色』的那株金灯才是更加稀奇的存在,但我在收到时却下意识将它种在了神社中,更不知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念头,在无惨询问我时也没有告知他。
那日直到我离开无惨大概也还在闹脾气,正因如此,在后续的好几个月的时间里我都一想到无惨便心生犹豫。
直到晴明大人外出归来,按照自己的承诺带着我去了坂逢关。
坂逢关的蝉丸法师也算得上是博雅兄长的半个老师,晴明大人又与博雅兄长是关系极好的朋友,所以看在博雅兄长的面子上,蝉丸法师不仅接待了我们,还为我们弹奏了他极为擅长的琵琶秘曲《流泉》和《啄木》。
听到这般哀艳的音『色』,我不由得落下泪来,沉浸在其中许久,待到曲子弹奏完了,晴明大人和博雅兄长都望向我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晴明大人说是带我来坂逢关,但事实上他也将博雅兄长带了过来——或许更为贴切地说,应当是博雅兄长带着我和晴明大人前来拜访蝉丸法师才对。
说起博雅兄长与蝉丸法师相识的过程,那就不得不提起博雅兄长过人的音律天赋以及他对乐曲的痴『迷』了。
在某次听说了居住在坂逢关的山中、能够弹奏琵琶秘曲的蝉丸法师的存在之后,博雅兄长便惦挂了许久,最终还是来到了山中,除了要在宫中守夜的时间之外,博雅兄长等了三年才等到蝉丸法师愿意同他见面。
博雅兄长正是这样赤诚执着之人。
是托了博雅兄长的福,我与晴明大人才能这般轻而易举便见到蝉丸法师。
我擦了擦面颊上的泪痕,坐直了身子,却忽然听到蝉丸法师发出了声音。
“您是睦月姬,对么?”
在听到这样的询问后,我点了点头,又忽然想起蝉丸法师是位盲法师,看不到我的动作,于是又开口道:“是的。”
——虽然眼睛无法视物,但蝉丸法师看起来却完全不像是个盲人。哪怕年事已高,他的眼睛却没有变得浑浊,反而有种通透明亮的感觉。
这也是我为何早就知晓他是位盲法师,却在听完曲子后心神未宁时忘记了这点的原因。
听到我的回答,蝉丸法师忽然笑了起来,他张了张嘴,又问我:“您觉得这两首曲子如何?”
我并不知晓蝉丸法师为何要这般询问我,听到这个问题时也怔愣了一瞬,下意识看了看晴明大人和博雅兄长。
晴明大人也只是噙着笑意安静地看我。
于是我思考起来,告知了蝉丸法师自己的感受。
“是极为悲伤哀艳的曲子。”
闻言蝉丸法师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略微沉默了一会儿,而后竟将自己手中的琵琶递向了我:“我听闻过您的名声,睦月姬通晓音律,不知您是否能为我们弹奏一曲。”
并非是恃才傲物的讽刺,蝉丸法师的语气极为诚恳——他是真的出于对音律的喜好,所以才会想要听我弹奏曲子。
但我却迟疑了一下,望向了博雅兄长。
他朝我『露』出一个安抚与鼓励的笑容,向着我点了点头。
说实话,在此之前我已经有数月未能碰过琵琶了,所以在刚从蝉丸法师手中接过琵琶的时候,油然而生的生疏感持续了数息,拨弄琴弦的动作也有些僵硬。
这样的生疏感让我有些紧张地看了看蝉丸法师,他面上的神『色』极为平静,似乎正在等我调整状态。
蝉丸法师的反应令我的心情平静了许多,在稍稍试了试手中的琵琶弹奏的感觉后,脑海中便浮现出了蝉丸法师弹奏时的声音。
虽然是今日才听到这两首曲子,但那些旋律却仿佛在听完之后便刻印在了心中,回忆着那时自己听到曲子时的感觉,指尖便流泻出了同样的曲调。
待到我弹奏结束,抱着怀中的琵琶睁开眼睛时,便看到了对面的蝉丸法师面上的怔愣与恍惚——晴明大人面上的笑意不知何时也已经敛去,博雅兄长的神『色』也极为复杂。
在我们周围似乎萦绕着诡异的沉默,半晌之后,是蝉丸法师开口了,他同我说:“睦月姬果真名不虚传……”
“之前博雅三位同我说,隐没未闻的秘曲,倘若是就此被掩埋实在可惜,正是因为抱着这样的想法,所以博雅三位才会在坂逢关附近等候了三年。”
蝉丸法师的声音里满是感慨,他告诉我们:“正因为博雅三位是位执着的风雅之人,所以我才会愿意为他弹奏这些秘曲,倘若是无法欣赏这些曲子的人,无论如何我也不会为他们弹奏的。”
但他却在我们面前弹奏了——而在那时,他并未听过我弹奏半首曲子。
“您如何能知晓我们是能听懂曲子的人呢?”
在我这般询问之后,蝉丸法师却轻笑道:“因为博雅三位也弹奏了这两首秘曲,我称赞了博雅三位之后,他却同我说……”
“说了什么?”
“他说,‘我并非是能将这些曲子真正美妙之处弹奏出来的人。’博雅三位并不认同自己的技艺,因为他告知我,‘在京中有远比我更加通晓音律之人存在,倘若是她的话,必定能将这两首曲子的真正动人之处演奏出来。’”
蝉丸法师告诉我们:“正是因为博雅三位说了这种话,所以我才会想要见您。”
听到蝉丸法师说了这种话,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别过脸盯着晴明大人。
在我眯起眼睛的时候,晴明大人叹了口气,“但我也并未食言,的确带您来了坂逢关,也让您听到了蝉丸法师所演奏的秘曲呀。”
“可是晴明大人半句也没有提到过,是因为博雅兄长,所以蝉丸法师才会想见我的。”
在我这般质疑之后,晴明大人才『露』出了无奈的神『色』,同我说:“您生气了么?”
我没有回答他,鼓起脸颊望向博雅兄长,“博雅兄长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总是被晴明大人捉弄呀。”
闻言博雅兄长表情有些呆愣地看着我,令我更是心生感慨。
难怪晴明大人总是做这样的事情……
想到这里,我却忽然想起了无惨。
分明都是被捉弄的一方,但无惨的反应却和博雅兄长截然不同,对于博雅兄长来说根本不值一提的、甚至他自身都不觉得是捉弄的事情,在无惨看来却是能在他心底里扎根许久的隔阂。
但若是就此与无惨断绝联系,那么于我而言也太过遗憾了。
在从坂逢关回来的第二天,我又让侍女为我准备了牛车,偷偷地从神社里跑了出去。
站在无惨的院子门口时又忽然生出了几分犹豫,视线不由得落在了那株红『色』的金灯上,我倏然想起了它的另一个名称——彼岸花。
因为有着凄美的传说而得名的、地狱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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