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 第119节 (第2/2页)
李朝歌又问:“父系何人,叔伯可有官职?”
内侍十分尴尬,连忙道:“公主,张郎真的是女皇召见。”
“如今已经散衙了,即便有人在招谏匦自荐,也不会挑这个时候进宫。他一个无官无职的陌生男子进宫,连盘问都经不得?”李朝歌淡淡瞥了对方一眼,太监被吓到,顿时不敢再说。张彦之浅浅笑了笑,说:“公主说的是。在下一介白身,家中长辈并无官宦,唯独六弟在广宁公主身边侍奉。”
李朝歌眉毛轻轻拧起,这个形容,听起来为什么怪怪的。内侍实在没办法了,快步到李朝歌身边,压低了声音说:“盛元公主,女皇近日烦闷,广宁公主带了一个通乐理的人来给女皇解闷。女皇很喜欢此人,此人举荐了自己的兄长,女皇兴致高,让老奴带着张五郎即刻入宫。”
李朝歌越听脸上的表情越凝重,她眼神轻轻瞥向张彦之,暗中打量。张彦之感受到李朝歌的目光了,那个内侍在她耳边低语,虽然听不到说了什么,但是看盛元公主的眼神,恐怕不是什么好话。
张彦之想到这里自嘲一笑,他们兄弟这种身份,还奢望什么好话呢。
李朝歌大概猜出来这个人是什么身份了。李朝歌内心颇为一言难尽,前世女皇执政后期,确实有馋臣给女皇推荐男宠,但是那几个男宠没什么脑子,不成气候,其中也并没有姓张的。李朝歌清楚记得最得宠的一个人姓薛,还找了个和尚身份做掩饰。李朝歌是真的没想到,李常乐会给女皇推荐男宠。
不同人引荐的男宠自然截然不同,难怪李朝歌不认识。李朝歌觉得这桩事实在太离奇了,她依然很怀疑这个男子,万一这只是托辞,他其实想要进宫行刺怎么办?李朝歌说:“原来是女皇宣召。正好,我有事要禀报女皇,一起走吧。”
内侍愣住:“盛元公主……”
就算内侍没什么廉耻心,遇到这种情况还是觉得尴尬。一个女儿给母亲推荐情人,另一个女儿不信,亲眼盯着情人二号到母亲跟前。这……
内侍吞吞吐吐,反而是张彦之最先反应。他行礼,温文尔雅地笑道:“能与盛元公主同行,在下荣幸之至。公主,请。”
李朝歌冷淡扫了他一眼,率先迈步,张彦之紧随其后。内侍不住擦头上的汗,大热天觉得浑身发凉。另外两位主已经走了,内侍没办法,只能快步追上。
有李朝歌开道,这一路畅通无阻,张彦之没经过什么盘问就走到宣政殿。宣政殿的宫人见了李朝歌,熟门熟路地问话。李朝歌隐约听到里面有丝竹声,李朝歌皱眉,问一个相熟的女官:“里面怎么回事?”
女官行礼,说:“广宁公主陪女皇说话,女皇心情好,叫了人来助兴。”
女皇在身边养了一群女官,这些女官俱通文识字,能吟诗作赋。她们平时跟在女皇身侧整理文书,侍奉茶水,得宠的还能对时事发表一些看法。皇宫外竖着铜匦,鼓励所有百姓向女皇汇报消息,但女皇日理万机,总不可能每一封亲自看,所以这些女官还负责阅读书信,将百姓来信的内容整理成单子,上呈给女皇。
女皇想要借女官的力量牵制外朝,但能看懂政事的女子毕竟是少数,而且女官仅限于宫闱,和庞大的文武百官比起来,还是太局限了。但天子近臣无论在什么朝代都不能得罪,这些女官成日围绕在女皇身边,远比李朝歌见女皇的时间长多了。所以李朝歌有选择地交好了几个,等遇到事情时,李朝歌总不至于闭目塞耳。
李朝歌问:“广宁什么时候来的?”
“未时二刻。”女官说完,目光不着声色地从张彦之身上划过。女官将眼神中的意味掩藏得很好,但张彦之还是感觉出来了。
这些女官锦衣玉食,行走御前,气度不比外面的千金小姐差。她们面对李朝歌时毕恭毕敬,但是看向张彦之时,虽然客气得体,但眼角却流露出一丝鄙夷不屑。
这一路上,张彦之所闻所见的一切都在提醒他,他和李朝歌的身份隔着天地鸿沟。他是地上的泥,而李朝歌是天上的云。
李朝歌心里大致有数了。这时候通报的内侍回来了,李朝歌跟着人进殿。因为李朝歌的到来,殿里奏乐声暂告一段落,李朝歌进去后感觉到屏风后有人,她眼睛没有乱动,从容地给女皇行礼:“参见圣上。”
李常乐也站起来给李朝歌问好:“盛元姐姐。”
女皇随意地挥挥手,说:“快坐吧。朝歌,你怎么来了?”
李朝歌落座在下首。她衣摆自然堆积在地面,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侧面看挺拔又华贵。李朝歌说:“我出宫时,偶然看到宫门侍卫盘问人。我觉得这个男子面生,就带着他进来了。”
张彦之一直侍立在宫殿旁,等主子们提到他,他才能上前行礼:“草民参见女皇,参见盛元公主,参见广宁公主。”
女皇打量着这个男子,目光中饶有兴味:“你就是六郎的兄长,张彦之?”
“回女皇,正是家兄。”这时候屏风后传来一个清脆响亮的少年音,一个双眸晶亮、笑意盈盈的少年走出来,亲昵地靠到张彦之身边,对女皇撒娇道,“女皇,您看我没有骗您吧,兄长比我长得好看多了。”
明明女皇没有命令,但他却自作主张地出来,行动间毫无顾忌。李朝歌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是女皇却受用良好,笑道:“果然仪容甚美。听六郎说,你还通音律,懂诗书?”
张彦之垂头,说:“不敢当,小时候略学过一些而已。”
女皇兴致十分高,说:“六郎刚才一直嚷嚷要和你合奏,正好,乐器都是齐全的,你们去试试吧。”
张彦之兄弟到屏风后奏乐去了。张彦之坐在琴后,调了调弦,乐声就叮咚响起,很快,一个急促清亮的琵琶音就加入进来。
乐声阵阵,李朝歌坐在上首能清楚听到乐声,但后面奏乐的人却听不清她们说话。李朝歌见隙问女皇:“这两人是……”
李常乐回道:“他们曾是书香门第,后来家道中落,成了乐籍。兄长排行五,叫张彦之,弟弟排行六,叫张邦昌。我最近爱听曲,下面人送了张邦昌给我,我看张邦昌能说会道,通晓音律,倒是个开心果。我想着这些天母亲睡眠不好,若有人在母亲身边解闷,说不定更容易入眠些,便将张邦昌送给母亲。没想到他惦记着自己兄长,说兄长比他更好看,更有才华,我觉得有意思,就让母亲召进来看看。没想到,果真是个妙人。”
李朝歌无声看了李常乐一眼,没有说话。李常乐这是想效仿阳阿公主,靠给皇帝送人来稳固地位?她也不想想,最后赵宜主赵合德落了个什么下场。
李常乐坐在女皇身边讨巧:“母亲,你看这对兄弟如何?”
女皇点头笑道:“兄长安静稳重,弟弟活泼好胜,是对趣人。”
李常乐越发笑道:“既然有趣,那母亲干脆将他们留在身边吧。宫里没什么好玩的事,整日对着奏折和那群老臣,就算母亲不累,也该换换心情。”
女皇沉吟不语。李常乐见状,忽然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母亲,这兄弟二人鼻梁都高挺,尤其是张彦之,鼻若悬胆,高而隆直,必百里挑一。”
女皇听后面露了然之色,虽然没说话,不过看神色是允了。母女二人心照不宣,唯独李朝歌,奇怪地挑起眉。
什么东西?她们两人猜到了什么,为什么她没听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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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裴家难得人多。顾明恪进门后,一路被侍从引到主院。今日裴楚月几个外嫁女儿也回来了,裴老夫人身边围了一群人,听到侍女传话,屋里的声音一停,众人相继站起来:“表公子来了。”
顾明恪进门,目不斜视给裴老夫人、裴思廉行礼。裴纪安、裴楚月立在一边,等顾明恪站好后,他们给顾明恪行礼:“顾表兄。”
顾明恪淡淡点头,众人重新落座。裴楚月今日回来后就沉默寡言,现在见了顾明恪,越发不说话了。
顾明恪坐好后,裴思廉问:“听说你已升为大理寺正卿?”
顾明恪颔首:“是。”裴家众人听了默然,裴思廉被罢免相位,外谪为云州刺史。云州远在国境最北方,风沙肆虐,大漠孤烟,时不时有外敌骚扰,裴思廉被派到这个地方当刺史,委实不算好去处。裴家其他人也纷纷贬官外放,唯独顾明恪升官。这番境遇对比,真是让人唏嘘。
裴思廉长叹:“当初你去大理寺时,我还觉得此地冷僻凶险,非清贵去处。现在看来,反而是好事。大理寺不必牵扯党派纷争,能实实在在为百姓做事,你在这里很好。”
顾明恪点头致谢。裴老夫人看了看,问:“盛元公主怎么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