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 第113节 (第2/2页)
“你……”裴纪安震怒,但是又无话可说。书信是韩王寄的,裴纪安根本无法阻拦,他只能劝外祖父不要掺和。可是,长孙宇留下书信会被人说勾结谋反,毁掉书信又会被这些小人说心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长孙宇曾经激烈反对立武氏为后,现在落到女皇手里,正如了女皇的意。女皇阴沉着脸色,开口道:“韩王假造圣旨,煽动谋反,罪无可恕。传令,即刻起褫夺韩王封号,严查所有和韩王有来往的人,凡是逆党,一个不留。长孙宇和韩王有来往,身上亦有嫌疑。着查封长孙府,长孙家所有男子下狱,谋反案查明前,任何人不得探视。”
偌大的朝堂上没人敢说话。所有人都泛上一股寒意,女皇要彻查谋反案,连仅是有书信往来的长孙家都不能幸免。照这样下去,有多少人要被牵扯进来?
宣政殿中霎间人人自危,每个人都在想之前和外地藩王有没有交流。女皇看着台下神态各异的臣子,缓慢问:“长孙家谋逆一案事关重大,不容有失。众爱卿谁有信心胜任此案?”
众臣沉默。此案主审人十分重要,几乎可以决定长孙家的生死,以及接下来的朝堂走向。他们这些京官和藩王有亲故的毕竟是少数,但和长孙家有交情的,那就多了。
谋逆是大罪,长孙宇若是被定成谋反,长孙家的姻亲、好友、学生全部要被牵连,一个不慎就会血洗朝堂。因此,谁来主审长孙宇,委实至关重要。
短暂的沉默后,众人突然开始角力,各家都在举荐自己这一方的人。大家都能文能武,谁都不服谁,朝上简直吵成一锅粥,有些人说急眼了,甚至要动手。
李朝歌忍无可忍,她上前一步,朗声道:“臣举荐大理寺少卿顾明恪。顾少卿公正严明,断案以来未有一桩冤案错案,儿臣以为,他足以胜任此案。”
刚才那个挑拨的草根臣子似有不满:“顾少卿是盛元公主的驸马,盛元公主举荐顾少卿,恐有任人唯亲之嫌。”
李朝歌压根理都不理他。顾明恪上前,微微拱手道:“谢指挥使抬爱。臣愿意一试。”
朝堂上臣子渐渐安静了,女皇也点点头,说:“好,那就交由大理寺少卿顾明恪主审,刑部郎中、秘书郎旁听。”
这个结果大家都没有异议。君臣彼此猜忌,但是放到顾明恪身上,所有人都信任顾明恪定会公正处理。由他主审,无论女皇还是臣子都放心。
御前太监忖度女皇脸色,吊高了嗓子喊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第126章 酷吏
顾明恪接下长孙宇的案子, 立刻忙碌起来。他整日早出晚归,时常连面都见不到。不过李朝歌也没有功夫等顾明恪,因为她同样忙得不轻。
女皇派狄老去豫州查李钰谋反同党, 派顾明恪主审长孙宇谋反案。这两个人都是朝廷中风评很好的官员,入仕以来未尝构陷一人, 人品有目共睹。女皇将谋反案交给这两人, 按理总该放心了,但是女皇左思右想,还觉得不妥。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除了长孙家和豫州, 谁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隐藏祸心?在朝绝大部分官员是男人,京城外所有藩王都姓李,女皇作为一个异姓女子统治李唐江山, 万一这些人联合起来,女皇焉有活路?
女皇想了好几个晚上, 默不作声地让人在端门外立了一个铜匦。铜匦是一个高大的匣子,共分四个面,每个面染着不同的颜色,下面各有一个投递口。如果想要向皇帝反应农事方面的消息, 那就投信到青色的匣子, 名“延恩匦”;如果想要自荐或举荐人才当官,那就投到赤色的匣子里, 名“招谏匦”;如果想要伸冤, 那就投白色的匣子,名“申冤匦”。如果仅是这三个还不算什么,真正要紧的是女皇还设了一个匣子, 染为黑色,名“通玄匦”,士农工商、三道九流不拘是什么身份,只要想为朝廷建言献策,就可以写信投到黑匣子中,之后会有专人整理给女皇看。
铜匦直达天听,里面的内容不会经过朝廷官员,可以说既有用又恐怖。女皇曾经当皇后的时候,就收买了许多宫女给她当耳目,现在,她要让天下所有人给她当耳目。
普通百姓哪懂什么治国良策呢,黑色的通玄匦,大部分都用来举报人。铜匦最先摆出来的时候,臣子百姓都在观望,结果,还真有一个人大大方方投了自荐信,举荐自己做官。
李朝歌在宫里找重明鸟间隙,听到镇妖司的人闲谈,说外面来了一个人自荐,现在被女皇叫到宣政殿问话去了。
差役话语中满是调侃。自古以来选官都要经历重重选拔,之前官位都掌控在世家大族手里,后来本朝大力推行科举,普通人家的孩子才逐渐走向政治舞台。然而就算如此,选上来的其实也是小富之家。
能常年累月闲置劳动力的,本身就是富户。真是贫农工役,能供得起孩子读书?
但是这次女皇选拔人才,却绕开前面漫长的读书科考、在底层熬资历等环节,不拘出身家庭,只要想为国家出力,自荐后直接就能带到女皇面前。如果女皇觉得此人真有能耐,那会现场给一个官试水。是骡子是马溜溜就知,滥竽充数那就砍掉,真有为官之能,那就留下。
女皇的想法可谓石破天惊,两个衙役闲聊,虽有奇异,但话语间并不看好那些泥腿子。
衙役说道:“治国之道那是世家大族学的,那些地里刨食的人,懂什么治国?”
“就是。”另一个人应和,“自己推荐自己,真是恬不知耻。”
他们说着,忽然发现李朝歌站在不远处。两人吓了一跳,慌忙站直行礼:“指挥使。”
李朝歌面色冷淡,说:“差事还没有办完,你们就在这里闲聊?还不快去找重明鸟。”
差役应了一声,赶紧低头离开。他们才走了两步,又被李朝歌叫住。
李朝歌问:“外面自荐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来俊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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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役走后,李朝歌回去继续寻找重明鸟。莫琳琅经过,好奇地问:“指挥使,您怎么了?”
李朝歌刚才出去了一趟,回来后情绪就不怎么高。听到莫琳琅的声音,白千鹤也回头:“怎么了?”
李朝歌听到那个名字心塞,她摇摇头,不欲多说:“做你们的事情。宫中规矩大,谨言慎行,勿要多舌。”
白千鹤、莫琳琅时常和宫闱打交道,哪能不知道宫里不可乱说话的道理。但是,李朝歌为什么还要提醒一遍?看她的表情,似乎非常凝重。
白千鹤和莫琳琅都不明所以,继续去寻找重明鸟。女皇原本将重明鸟养在九洲池,此地湖光山色,奇花荟萃,树丛中养着不少祥禽。白千鹤看着湖对岸拍翅飞过的朱鹭,叹道:“宫里这么多人,重明鸟该不会被人当做家鸡,洗一洗吃了吧。”
莫琳琅用力瞪白千鹤:“就你多话,别乱说。”
这正是众人害怕的事情,偏白千鹤哪壶不开提哪壶。白千鹤耸耸肩,十分无辜:“又不是我乱说,明明很有可能。”
李朝歌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莫琳琅用力拍了白千鹤一下,道:“别看了,指挥使已经走了。”
白千鹤摊手,悠哉悠哉跟在后面。他欣赏着面前的碧塘绿树,发现对岸有一只光秃秃的肉鸡走过,非常煞风景。白千鹤嫌弃地咦了一声,叫莫琳琅:“妹子你过来看,对面有一只特别丑的鸡。它是要下锅了吗,怎么毛都被拔光了?”
莫琳琅回头,只看到对岸绿荫深深,风吹草动。莫琳琅没好气,道:“别磨蹭,快跟上。”
李朝歌在宫中找重明鸟,几天没留意,东都里便冒出好几颗新星。其中最出名的叫来俊臣。
来俊臣便是那天第一个向女皇自荐的人。他原本是个小混混,没读过多少书,爹是赌鬼,娘红杏出墙和人生下了他。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来俊臣从懂事起就明白人情冷暖,手眼高低。他长相随了母亲,面皮白皙,嘴唇红艳,双眼是浅琥珀色,有一股男生女相的艳气。他混迹市井,因为自己的好皮相得了不少便利,也受过不少屈辱,他的心性因此变得阴沉狠辣。
来俊臣能通过女皇的面试,多多少少沾了皮相的光,但是后面他办的事却在高调证明,他的手段,配得上女皇的青睐。
底层跌打滚爬长大的人,在体察人心上天生有一手。再加上他头脑灵,眼睛毒,心思狠辣远超一般人,审问犯人的时候不择手段,撬开了好几个硬骨头的嘴。女皇颇以为异,立刻意识到这是个揣摩人心的奇才。
这种人太适合用来做刀了。女皇立刻让他去查东都里有没有其他人参与谋反,来俊臣拿到权力后雷厉风行,短短三天就拷问出好几份证词,洛阳一时风声鹤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