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 第79节 (第2/2页)
“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
这场雨来的迅疾,没人想在这种天气出门,少数没来得及回家的路人挤在街边屋檐下,骂骂咧咧地等着雨停。街上突然传来马蹄声,他们惊讶地抬头,看到一个女子穿着黑披风,如一阵风一样席卷而过。东都大街难得这么空旷,李朝歌骑着马,一路放开了速度,很快就到达盛元公主府。
公主府里面的人看到李朝歌,慌忙迎出来:“公主,您怎么回来了?快去找伞!”
“不用了。”李朝歌扶起斗笠,水珠顺着笠檐滑落,如断线的珍珠般散开。李朝歌衣袖已经湿了,袖口贴在身上,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召集公主府所有府兵,半炷香内集合。”
公主府长史吓住了,慌忙问:“公主,您要做什么?为什么突然召集府兵?”
公主是正一品,名下有封邑、禀积、田园,府中配有史、丞、主簿、录事等官,因为李朝歌情况特殊,她的待遇等同亲王,另有府军三百。
这三百人是李朝歌亲自去十六卫挑的。朝臣虽然隐有微词,但谁让皇帝和天后都十分宠爱李朝歌。臣子们只当花钱养着一个胡闹的公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在众人眼里,这三百人就是加强版的护卫,平时给公主开开路、耍耍威风,狩猎时陪公主打打猎,也就够了。没人想过,李朝歌会真的用这些人。
李朝歌在这个节骨眼召集府兵,由不得长史不多想。吐蕃人屡次提出和亲一事已不是秘密,宫中未订婚的公主只剩李朝歌一人,这些天内外对此缄口不言,没人敢拿到李朝歌跟前说。现在李朝歌突然把人聚集起来,想做什么?
长史本能发慌,可是李朝歌脸色冷淡,她眼睛轻轻一扫,杀气四溢。长史最终不敢多话,赶紧去后面叫人。
三百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很快就将街道堵满了。三百人整整齐齐站在大雨中,昂首挺胸,没有一人乱动。李朝歌骑着马,居高临下,视线缓慢从众人身上扫过。
四周雨声淅淅沥沥,李朝歌的声音如金戈碎玉,铿锵响起:“众士听令,五十人一队,跑步前进。”
说着,她在马上抽了一鞭,马高高抬起前蹄,嘶鸣一声,踏破水花,飞快朝前方奔去。
“随我来。”
众府兵齐齐应诺,他们踏过水洼,跟在李朝歌身后快步跑。雨声和脚步声交叠在一起,竟有一种气吞山河、一往无前的架势。
公主府长史被这个阵势吓到了,公主要做什么?要不是人数太少,长史都要怀疑公主要去攻打宫门了。
长史快跑两步,在雨幕中扯着嗓子大喊:“公主,您要去哪儿?”
长史喊得太用劲,不慎呛了好几口雨水。李朝歌架马如飞,很快就跑远了,也不知道听到没有。长史捂着胸口咳嗽,奔腾的雨声和脚步声中,他隐约听到前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名字。
裴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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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府。
顾明恪看着面前的人,眼中冰霜如有实质。顾裴氏脸色尴尬,她既生气顾明恪在外人面前不给她面子,又有些害怕此刻的顾明恪。
顾裴氏清了清嗓子,强作镇定地开口:“恪儿,这是定国公府的三娘子,当初开国时,老定国公和你外祖父一起辅佐文宗,是过命的交情呢。你外祖母说,相识一场不容易,我们这些人家不能忘了祖辈的交情,若是晚辈渐渐疏远了,反而遗憾。所以,今日阿娘特意请定国公府的夫人过来做客,你们这些晚辈也相互认识认识,免得辜负了先祖的交情。”
定国公夫人见了顾明恪,目光中是掩饰不住的满意。定国公夫人也说道:“是啊,早就听闻裴郎清贵深致,有乃祖遗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一个穿着黄色襦裙的小娘子依偎在定国公夫人身后,娇羞又欢快地看着顾明恪。在场三个女人都满面笑意,唯有顾明恪,冷淡的格格不入。
他今日本来在书房里看卷宗,焦尾跑过来,说顾裴氏病倒了,让顾明恪赶快过去。顾明恪不疑有他,立刻赶来。等来了后,发现顾裴氏好端端在花厅里坐着,春风满面,衣衫轻薄,哪有丝毫生病的样子。
顾裴氏对面坐着一位高髻簪花的夫人,旁边是一位年轻娘子,四周奴仆如云,香气扑鼻,看起来很是颐然。顾明恪哪能意识不到自己被骗了,他冷了脸,当即转身就走,却被顾裴氏拉住,非带着他来认识“世交妹妹”。
裴家哪来那么多故友,这分明是顾裴氏蓄意安排的相亲。可笑顾裴氏为了骗顾明恪过来,竟不惜谎称生病。
顾明恪厌恶欺骗,更厌恶顾裴氏不管他的意愿,把他当物件摆弄。顾裴氏完全没有意识到情况严重,还热情地拉着顾明恪,给他和定国公府的三娘子介绍。
定国公府三娘早就听说过顾少卿的美名。先前女眷聚会的时候,许多贵女都一脸痴迷地说顾少卿是天人之姿。三娘对此嗤之以鼻,她长在勋贵之家,见过不少贵族郎君,这世上的人都长两只眼睛一张嘴,差别能有多大?结果今日见了顾明恪,定国公三娘一下子看呆了。
天哪,原来诗歌里的词语,诸如倾国倾城、轻云蔽月、回风流雪,竟然都是真的。定国公三娘想到先前母亲和她说过的事,瞬间面颊绯红,色若芙蓉,充满了少女娇羞。
如果是顾少卿这等人物,能嫁与他为妻,便是不要聘礼她也愿意。
顾裴氏一看定国公府母女的表现,就知道这桩婚事稳了。顾裴氏喜笑颜开,她悠悠摇着扇子,说:“三娘初来裴家,应当还没在裴府里转过吧?正好,花园里睡莲开了,恪儿,你带着三妹妹去看看睡莲。”
顾裴氏原本中意裴楚月,但是前段时间顾裴氏试探,裴老夫人态度暧昧,似乎对裴楚月的婚事另有安排。顾裴氏感受到母亲的回避,当即很不高兴。顾裴氏不肯被人看轻,她非要找一个门第丝毫不逊于裴家的千金,狠狠出一口气。
顾裴氏挑挑拣拣,盯上了定国公府的娘子。定国公府和裴家一样,也是开国元勋,只不过定国公府从武,裴家从文。建国后裴家家风严明,子侄依然把控着朝廷要职,而武将家规矩不足,太平盛世又没仗可打,等老定国公死后,定国公府一家子纨绔撑不起门户,就慢慢掉队了。
但无论如何,定国公府的家底摆在那里,就算吃祖宗的功劳簿都能吃几代。顾裴氏费尽心思和定国公夫人搭上线,安排两个孩子私下见一面。虽然男子应该以才德立世,不可卖弄皮相,但顾裴氏敢肯定,只要小娘子见了顾明恪本人,就绝不会有人舍得拒绝。
事实证明,顾裴氏猜对了。
定国公府的三娘子听到游园,脸上的欢喜掩都掩不住。而顾明恪却非常冷淡,他推开顾裴氏的手,声线清冷,如冰击玉,听不出任何情绪:“今日大雨,不适宜游园。母亲想看睡莲的话自己去看吧,大理寺还有案子没办完,我先走了。”
“哎!”顾裴氏惊讶,连忙站起来,叫住顾明恪,“你今日休沐,怎么还想着案子?大理寺那么多人,只缺你一个不成?难得定国公府的夫人来了,你快过来,陪夫人说说话。”
顾裴氏说着要来拉顾明恪的手臂,顾明恪身形微动,从容而坚决地躲开顾裴氏的手。顾裴氏一把落空,脸色显著难看起来。
顾明恪顾忌着这毕竟是这个身份的母亲,没有转身而走,好歹找了个借口道:“我整日与刑律打交道,接触的不是命案就是死刑,恐怕定国公夫人并不愿意听。诸位慢谈,我就不搅扰几位兴致了。”
顾明恪觉得他已经很给顾裴氏面子了,但顾裴氏的脸色却阴沉下来,以为顾明恪存心和她作对。顾裴氏本着脸,冷冷说:“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我只是让你做些小事,你却推三阻四,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吗?”
顾明恪眸光淡漠,道:“我若是不把夫人当母亲,今日就不会来这里。相反,夫人恐怕才没有把我当儿子。”
“你……”顾裴氏大怒,这时候花厅外传来丫鬟们的叫唤声,顾裴氏皱着眉回头,正想呵斥是谁不长眼睛,打扰她招待贵客,就看到裴楚月来了。裴楚月提着裙子,飞快奔跑在回廊上,后面缀着一大帮侍女,焦急地呼喊着:“娘子,顾夫人在待客,您不能过去……”
侍女们紧追慢赶,还能没拦住裴楚月。裴楚月气喘吁吁地停在顾明恪身前,上气不接下气:“表兄,我听人说今天有客人来了,是吗?”
花厅里的定国公夫人和三娘子看到这个变故,都吃惊地站起来。后面侍女们见状,气恼地叹了一声,无奈行礼:“顾夫人,定国公夫人,表公子。”
顾裴氏看看双颊红扑扑的裴楚月,再看看后面那些气急败坏的侍女,马上就明白了。顾裴氏握起团扇,抱着臂缓慢摇着,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阿月。你这个孩子也真是,想过来遣人说一声就是了,跑什么?这是定国公府家的三娘子,和你年纪差不多大,你们快来认识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