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 第29节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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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劭点头,示意他们想的没错。李朝歌脸色已经完全冷下来,她想了想,带着些了悟问:“莫大郎打死她娘的时候,她看到了?”
“是。听说莫大郎一直有这个毛病,打了许多年了,那一次没控制住手,将她娘摔到灶台上,头不小心磕到砖沿,直接撞死了。莫大郎收敛了好几年,后面娶了寡妇,见没人追究,他慢慢支棱起来,最近又开始动手。”
李朝歌原本不明白莫琳琅为什么要帮罗刹鸟出城,现在听了周劭的话,心想难怪莫琳琅愿意帮助妖怪,如果是李朝歌,她就算自己坐牢,也要杀了莫大郎这个人渣。罗刹鸟又擅长蛊惑人心,想来是罗刹鸟和莫琳琅做了交易,莫琳琅信以为真,帮罗刹鸟逃离,等最后兑现诺言的时候,罗刹鸟不干了。
李朝歌听到唯有叹息,她问:“就算莫琳琅杀父有罪,但毕竟没有成功,而且莫大郎也杀了人。为什么独独缉拿莫琳琅,却将莫大郎放了?”
“这是朝廷的判决,我也不明白。”周劭说完后沉默一会,闷声道,“其实也不意外。公主你是皇家人,不懂民间的潜规□□杀官,妻杀丈,子杀父,都是要重判的。莫琳琅又是女子又是晚辈,必然得不了善终。”
三个人都说不出话来。安静片刻后,白千鹤皱着眉,问:“难道这件事就这样定了?我们抓妖怪本是为了伸张正义,为民除害,结果却抓了一个为母报仇的女儿,放出来一个满手鲜血的凶徒。那我们做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
“罪名还没定,现在说这些话太早了。”李朝歌见队伍里气氛不对,当机立断截住白千鹤的话,斩钉截铁、气势沉着地说,“大理寺只是初步释放嫌疑人,后续如何审理,如何定罪,如何判刑,都没有定论。我去查查当年莫琳琅母亲之死,如果确实死了人,大理寺和京兆尹没道理不管,兴许这里面有什么隐情。”
白千鹤和周劭虽然在江湖上声名赫赫,但说白了,只是两个市井小民。他们对朝廷毫无了解,也毫无能量,唯独李朝歌,是他们中唯一有能力改变这一切的人。而李朝歌表现出来的侠气和正义感,也让白千鹤和周劭愿意相信她。
他们天生对官府有恶感,尤其厌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政客,但李朝歌奇异地融合了江湖侠客和朝廷政客这两个身份,却丝毫不惹人生厌。
这些话如果换成别的官员说,周劭必然二话不说扭头走了,但如果是李朝歌,他就觉得,或许,真的有转机。
他是想洗脱罪名恢复自由身,但并不代表周劭愿意当朝廷鹰爪,害无辜之人入狱。
李朝歌神情非常镇定,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成功稳住了周劭和白千鹤。李朝歌表现的强势,心里却在叹气。没名分实在太难受了,要是她手下有镇妖司,从抓人、审理到定案都是他们自己做主,哪会闹出来这事来?现在可好,他们抓人,大理寺定案,话语权掌握在别人手里,可不是气得跳脚。
李朝歌再次下定决心,必须早日成立镇妖司,要不然,她就在给别人作嫁衣裳,做什么都受制于人。因为莫琳琅这个小插曲,桌上气氛略有尴尬,这时候外面传来喧闹声,将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出去。
李朝歌顺势转换话题,她叫来店小二,赏了店小二一串铜板,问:“外面怎么了,为什么如此热闹?”
店小二收了打赏,美滋滋地说:“回禀娘子,是今年的进士放榜了。洛阳的大媳妇小姑娘们正在皇榜下捉婿,所以才闹出这么大动静呢。”
“哦?”听到科举,李朝歌想起一个人,问,“今年中进士的都有谁?”
“进士科录了二十人,明经十五人,明法科最少,只有一人。”
一人?李朝歌听到挑眉,她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果然,店小二卖够了关子,就笑呵呵地说:“今年明法科这位生员可了不得,不光成绩好,相貌也极其出众。外面这么多人跑去看放榜,就是为了见这个人呢。”
李朝歌轻轻笑了,笑完之后又觉得心酸。她刚骂完大理寺,顾明恪就考中了。这是明法科仅存的独苗,想必,他要被大理寺那群老古董抢着录走了吧。
李朝歌问:“新科进士现在在哪儿?”
“已经入宫了。圣人天后听到放榜后,特意把所有人叫到宫里,要亲自策问。听说,圣人这一次不光要考较进士的学问,还要给他们排先后名次,排名先者,可以优先授官。”
不必怀疑,这个做法一定是天后建议的。之前几年,科举的录取完全由礼部决定,皇帝和天后是没什么参与权的。礼部确定录取人数和人选,之后这些人被送到吏部,由吏部举行授官考核。若是考核不过,即便考中了进士,也无法当官。
这个举措有利有弊,吟诗作赋和当官任职确实是两件事,有的人才华横溢,未必适合当官。但这也导致天后看好的人才,迟迟无法进入朝廷视野。以天后的性格,岂能任由自己的咽喉被别人扼着,既然授官流程没法插手,那天后就自己加一个程序出来,举行殿试。
她亲自指定的第一第二第三,吏部再不授官,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何况,看天后的意思,她根本不通过吏部,估计殿试当场就要确定官职。
李朝歌有兴趣了,她也想看看,顾明恪要如何应对天后问答。李朝歌站起身,在桌子上扔下一串钱,说:“你们继续喝酒,我去宫里看看。”
周劭和白千鹤现在都没有生计来源,换言之,是由李朝歌养着的。李朝歌付账,他们毫无动静,继续坦然地吃吃喝喝。店小二见这位漂亮又有钱的金主要出门,哎了一声,追问:“娘子,您怎么不问明法科那位郎君的名字生平?外面的小娘子都传疯了。”
李朝歌轻笑了一声,握着剑,快步走下楼梯:“不用问。我知道。”
她这不就去近水楼台先得月了么?
第40章 策问
李朝歌进宫, 问了宫人后,得知皇帝天后在洛城殿,亲自策问新科进士。
李朝歌提着裙子, 从侧门进入洛城殿,轻手轻脚停在屏风后。隔着模模糊糊的仕女簪花屏风,李朝歌看到宫殿最上方坐着一对华丽高贵的夫妻,下方站着众多绯衣男子,从弱冠到不惑, 年龄不一而足, 而其中最醒目的, 无疑是一个身姿清矍、貌如谪仙的男子。
以前看惯了顾明恪穿白衣,没想到他换上红色的衣服, 竟然如初阳映雪,濯濯中带着一丝艳, 站在殿中满堂生辉,潋滟不可方物。李朝歌看了半晌,心中不由叹服。
她本以为顾明恪这种长相, 只适合清冷色系的衣服, 没想到只要人好看, 穿什么颜色都不成问题。
不光李朝歌在看顾明恪, 洛城殿中伺候的宫人内侍, 高台上的皇帝夫妇,甚至同来面圣的贡人,注意力都放在顾明恪身上。而顾明恪像是没注意到四周的视线一般,声音清越,不疾不徐道:“德礼为政教之本,刑罚为政教之用。法为政教之所用而独于政教, 律以正刑定罪,当广思慎罚,士庶为公,方能清政治,正道德。”
在李朝歌进来之前,皇帝大概提了一个问题,顾明恪当场论述,现在已经进入尾声。他做了结论后,微微拱手,示意自己回答完毕。
李朝歌不知道顾明恪先前说了什么,但是看众人的表情,应当是很不错的。皇帝坐在上方,抚掌称赞,毫不遮掩自己对顾明恪的赞赏:“说得好。你试卷答得很好,礼部侍郎传阅一遍后,纷纷说此卷善极,他们无法评分,所以转到大理寺,由大理寺诸公评判。大理寺卿看过后,直言你的答卷已登峰造极,没什么可改的了,故而直接评为第一。因为录了你,明法科其他生员的答卷远不足和你相提并论,所以一个没录,全部打回重考。朕本以为文章是你仔细准备过的,没想到现场对答,亦滴水不漏。妙极,当真妙极。”
天后笑着接话:“顾明恪的试卷我也看过,写的确实极好。我已经让人誊抄下去,发给太子、赵王和内宫诸使学习。得才如此,实乃我朝之幸。”
李朝歌听到礼部录了顾明恪,因为顾明恪这个第一把水准拉得太高,明法科其他人没法录了,于是全部被挂。李朝歌心里啧了一声,莫名有点心疼和顾明恪同年参考的学生。
真惨,他们又做错了什么呢?
其他进士听到帝后对顾明恪给出如此高的评价,一时又是羡又是妒,然而想起刚才的对答,又都无话可说。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是当能力高出一整个阶梯的时候,即便是同行,也能感受出深浅参差。
皇帝坐在高台上接见新科进士,天后便坦然地坐在皇帝身侧,面前没有挂珠帘也没有放屏风,就那样直接面对着众人说话,甚至有种她才是殿试主导的感觉。天后褒奖完顾明恪后,回头看向皇帝,说:“圣人,顾明恪祖上是文史大家,本人亦天资绝艳,这样的人若不入朝廷,那就太可惜了。正好他有志于司法,便去大理寺吧。初授官不可太高,从六品寺丞,圣人你看如何?”
皇帝虽为天子,但已和天后做了二十年夫妻,对他来说,天后替他决定政务,就像是民间妻子向丈夫建议衣食住行一样正常。皇帝觉得天后的建议很有道理,便没多想,点头道:“好,就做大理寺丞吧。从位卑处慢慢升,才能磨炼意志,锻炼能力。”
顾明恪对此没什么意见。他又不是真的要在凡间做官,他只是太无聊,给自己找件事情打发时间而已,所以无论做什么官,于他而言都没有区别。顾明恪从未有过从低位慢慢爬的经历,或许感受一次凡人普通的人生,会对他突破心境、提升修为大有好处。
顾明恪抬手,不卑不亢道:“臣遵旨。谢圣人、天后。”
顾明恪这就授官了,而且起点就是从六品,在场诸人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皇帝问完顾明恪后,又看向其他人,其余人见状,赶紧收回视线,期待着皇帝问到自己。
场中问答声此起彼伏,顾明恪察觉到众人的视线逐渐转移走,唯独有一道,始终不曾离开。
顾明恪神色淡淡,只当自己不知道,就像他假装没看到屏风后有人一般。李朝歌仗着有屏风遮掩,肆无忌惮地打量顾明恪,越看越觉得顾明恪什么都好,只可惜眼光不行。
去哪儿不好,非要去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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