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王敬勇顾听南(下) (第2/2页)
这算盘珠子可说不出这种话来——
亏得她方才还小小恍惚了一下。
“谁说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句话真正说到了我心上,我便是照搬,却也是有感而搬。”王敬勇十指紧握起,一丝不苟的神情中透出忐忑与认真:“顾听南,我想娶你,出自真心,深思熟虑。”
顾听南眼睫微颤了一下,紧紧攥着空盏的手指指尖有些泛白。
见她未语,王敬勇忙道:“实在不行……你娶我也行!”
反正入赘的也不差他一个了!
又狠下了决心道:“你不是没有家人了吗,那我便来做你家人,从此后你我二人便是一家人,你不必与我家中人相处……大不了,我来给你们顾家传宗接代就是了!”
言辞不能再直白了。
顾听南强忍住笑意,挑眉问:“你家中人肯答应?”
“你方才不是也说了,如今选择的权力在我?”
顾听南不以为意般道:“……那我还不放心呢,万一你是贪图我的钱财呢。”
王敬勇不免急了。
一番天人交战后,他祭出了最后的杀手锏,眼一闭,心一横,道——
“你若果真不想成亲,那我不要名分也不是不行!”
内心快委屈哭了的王副将脑海中蹦出了一道声音来——都怪将军!
一军之主从一开始都没能振夫纲,他们底下这些人,自然也就挺不起腰杆来,越来越不像样了!
看着那张写满了诚意与坚定、称得上义无反顾的脸,顾听南移开视线,垂眸又替自己倒了盏茶。
茶汤入盏,发出悦耳轻响。
“我家父兄是因何事杀人,你应当知道了吧?”顾听南问。
王敬勇神情微缓,点了头:“知道。”
“我当真觉得……”顾听南不知何时已红了眼眶,扯了下嘴角:“他们是为我而死,可我当真觉得他们的死很像……一场闹剧。”
她的措辞显得十分冷漠:“他们本是失手误杀那人,实是事出有因,可就是为了我所谓的名节,不愿我被人耻笑,无法接受家中名声因我而受损遭人指点,便反要替那人遮掩恶行,将罪名悉数归于己身——”
“他们竟觉得……一个女子,被人玷污过清白,远比有一双为纠纷杀人的父兄,要更加百倍千倍地抬不起头来。”
“从小到大,我从不怀疑父兄对我的保护,可那晚我去牢中求他们改口时,父亲竟打了我一巴掌,让我将嘴闭紧了,否则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我——”
“我从未见过那样的父亲……一时竟叫我分不清他究竟是为了保护我,还是为了保护他‘身为人父的尊严与体面’。”
“他们就这么被处死了……我没了父兄,心中总要惭愧他们是为我而死,除了被他们拿性命护下的‘名节’之外,十二岁那年我什么都没有了。”
“纵然之后慢慢可以理解了父亲的心情,但我也始终无法认同接受,心中总还是怨他的,怨他迂腐守旧,怨他自以为是为了我好……”
说到此处,顾听南的声音已更咽朦胧,有泪珠砸在了杯盏旁。
王敬勇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我听得懂,我明白你的心情…所以你开下了这间赌坊,正是为了向你父亲证明,世人的非议与成见无论何时何地一直都在,但这根本不重要,更不值得牺牲自身去成全那些愚蠢的偏见!”
他话音落,顾听南登时松开茶盏,双手掩面,闷声哭了起来。
“我……我又说错话了?!”王敬勇急得头都要掉了。
顾听南哭得更大声了。
好一会儿,忍无可忍地边哭边道:“我说……你就不能从那张床上离开吗!”
那几床被褥是给他施了什么定身法不成!
王敬勇顿时恍然——对,对啊!
如算盘上的珠子被拨动,他登时掀被而起,朝她走了过去。
顾听南猛地站起身来,转过身一把将他紧紧抱住,哭声愈发响亮了。
王敬勇从惊慌失措,到慢慢试着抬起手拍着她的背给予安抚。
这些年来,顾听南头一回哭得这般畅快淋漓。
算盘珠子虽呆,却刚好不偏不倚地懂了她。
她看似洒脱,实则因父兄旧事一直心中存刺,从不肯将伤疤示于人前,缺少真正走出去的勇气,始终未能同那段旧事和解——
所以,她逃了。
好在他追来了。
追来的有些迟,却迟得刚刚好——谁都喜欢被人第一时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但经过深思熟虑的义无反顾,远比头脑冲动之下的决定,要更适用于他们之间。
所以——
“那我同意了……”
“哪一个?”
“就中间那个吧。”
“哦,行……”
屋外,雪一直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