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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苍生 (上) (第2/2页)

“这……”贺知章原本就不是一个很强势的人,见张潜说话时的态度认真,犹豫着沉吟。

“晚辈修订新历,需要测定一条子午线。估计用时也不会太短,不可能一直留在长安城里!”知道贺知章是在为自己担心,张潜想了想,又眨巴着眼睛补充。(注:正式历史上,大唐本初子午线测定时间是公元724年。)

“测定子午线?”贺知章刹那间心领神会,浑身上下都开始放松,整个人看起来顿时容光焕发。

“既然还要编纂《字典》,贺叔就推荐子羽、季凌他们几个出仕吧。”知道贺知章已经放了心,张潜想了想,笑着补充。“如此,贺叔再用他们也更方便一些。”

“既然用昭觉得他们可用,老夫就去做一回顺水人情!”贺知章巴不得将王之涣等人都拉到自己身边看管起来,以免他们不小心卷入旋涡,立刻笑着点头。

一老一少相视而笑,都觉得跟对方共事,着实轻松惬意。正准备再详细聊一下,接下来秘书监内的各项事务安排,屋门却被人轻轻推开,紧跟着,监门大将军高延福的声音就在门外传了进来。“秘书少监张潜可在,圣上口谕,宣你即刻到御书房觐见!”

“下官遵旨,躬祝圣安!”张潜被吓了一跳,连忙朝着紫宸殿方向拱手。

“圣躬安!”高延福笑呵呵地回应了一句,随即冲着贺知章轻轻点头,“贺着作也在呢?事情急么,不急的话,就让张少监先跟咱家前去面圣。”

“不急,不急,高监门尽管带着少监走就是。下官改天再来找张少监请教!”即便再有急事,贺知章也不敢让皇帝等,因此,笑着退开数步,拱手行礼。

“那就走吧,张少监!”高延福迅速又将目光转向张潜,笑着数落,“咱家在宫里行走这么多年,就没见你这样的。回来不去拜见圣上,还需要圣上派人前来相召!”

“不是,不是,在下并非有意怠慢。实在是以为,明天就又该上朝了,所以昨天只给圣上递了个折子!”张潜被数落得面红耳赤,连忙再度向着紫宸殿躬身行礼。

“走吧,老夫跟你开玩笑的!”高延福翻了翻眼皮,笑得好生得意,“你即便求见,差不多也得排在今天这个时候。回来之后,知道递了折子向圣上问安,已经足够!”

说罢,头前带路,缓缓而行。张潜抬手抹了一下没有汗珠的额头,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沿途九监五寺六部的官吏们,纷纷将目光窗口探出来观望,一张张苍老或者年青的脸上,五味杂陈。

除了上朝之外,别的官员想要觐见皇帝,需要走上四五道手续不说,能不能被皇帝恩准,还在两可之间。而张潜这厮,居然前天刚刚从河东返回长安,今天下午就被召去了御书房!若是这厮,真的着作等身,或者学富五车也罢,大伙比不起,只能服气。偏偏这厮,连首绝句诗都写不好,之所以能得到圣上的赏识,凭借的完全是一些奇技淫巧!

而张潜此时,却顾不上管别人对自己是羡慕,还是嫉妒。才走过了宣正殿的侧门,确定周围没人偷听,就立刻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打探,“前辈可知圣上找我何事?晚辈刚刚从外地回来,什么都不知道,万一君前应对失矩,未免会让圣上失望!”

“老夫哪里知道,圣上为啥要召见你!”高延福扭头看了他一眼,将脚步放得更缓,“老夫只管替圣上传达口谕,可没胆子替你打探消息。”

说罢,又偷偷向张潜挤了挤眼睛,用更低的声音补充,“应该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情,你尽管从容应对就好。河东那边发生的事情,圣上都知道了。杀得好,圣上不会怪你!”

“多谢前辈!”张潜闻听,立刻笑着向高延福拱手。然而,心里头却丝毫没感觉到轻松。

李显不去处置白马宗和那些与白马宗联手截杀朝廷官员的人,肯定就不会处置张潜这个受害者,这一点,张潜四月底离开长安之前,就已经推测得清清楚楚。

但是,他却根本推测不出,接下来李显要做什么,大唐究竟要走向何方?

他脑海中仅剩下的那一点儿历史知识碎片,也与眼前的人和事,越来越对不上号。甚至,完全是走向了相反的方向。而到底是因为历史书写错了,还是因为是自己的到来,引发了蝴蝶效应,张潜却根本无法确定。

在他脑海里的历史知识碎片中,李显是个非常平庸的君主,甚至可以算是无能。李显执政最后几年,朝政完全把持在韦后,安乐公主两人之手。而韦后却仍嫌弃李显碍事,干脆毒死了他,以便自己做第二个武曌!

但是,张潜亲眼看到的事实却是,李显非但不平庸无能,甚至可以称作老谋深算。在“借势”一道上,更是炉火纯青。

此人先借助张谏之等五人手,逼得武则天退位。然后又借助武家对张谏之等“五王”的仇恨,成功摆脱了张谏之等五人的控制,将他们先后贬谪出京。随即,此人又利用太子,杀掉了权臣武三思,将旁落在朝臣中的权力,成功一一收回。再随即,此人利用太子谋反之事情,成功逼退了威望极高且与相王李旦关系亲密的左仆射魏元忠……

就连张潜自己,也在不知不觉间,也被李显给利用一回。去年他跟白马宗僧人之间的冲突,李显先是选择不闻不问。待他用‘火流星’轰掉了和尚们的法坛,立刻利用佛门威望大降的机会,一举将白马宗的势力驱逐出了朝堂。

就这样一个大阴阳师,如果还说他昏庸,张潜认为,按照同样的标准,满堂文武,肯定有一大半儿,可以被看作白痴。而这位大阴阳师,最近又开始亲手布置,试图将韦后捧出来替他自己主持政务,张潜怎么还敢相信,自己记忆里的那些历史碎片,全都准确无误?!

既然是李显亲自将韦后捧起来的,那么,张潜记忆里的历史知识碎片之中,有关韦后架空李显,把持朝政的描述,就不成立。而既然是被李显亲手捧上了圣位,韦后再去毒死自家丈夫,也变得毫无必要,甚至是蠢得没了边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某的蝴蝶翅膀,真的这么快,就将历史扇得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李显前一段时间,明明还在打压韦后的爪牙,防备韦氏一族趁机做大。怎么转眼间,就又改弦易辙?!

李显到底想干什么?自打武三思死了,他才终于不再被权臣所制,怎么才当了不到一年真正的皇帝,就忽然心甘情愿地准备退居幕后?

……

无数个问题,在张潜脑子里徘徊不去,让他精疲力竭,整个人都显得蔫蔫的,像被霜打过的茄子。

然而,当他走入御书房的刹那,盘旋在脑海里的一大半儿问题都迎刃而解。

李显正坐在御案之后等着他,依旧是像几个月之前那样白白胖胖,满脸福相。但是,李显的嘴唇和嘴唇四周,却呈现出了明显的乌青色,即便涂了胭脂,都遮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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