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剑客(七)撞钟(不看后悔)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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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板床上, 小桃直挺挺地躺着,手腕悬出,叫人把着脉。
杨昭站在一旁, 因跑太快, 心还在砰砰直跳,紧张地问:“先生,她如何?”
白发老郎中身着长褂, 半坐在床边, 床侧放一『药』箱,乃是杨昭从医馆请来的,他侧耳凝神,眉头皱得极深,半晌没动一下。
说句实话,他从医多年, 从未见过此奇怪的脉象。
若说切脉有规律,血脉的运行对应脏腑气血,他现在『摸』的这只手腕,像是把经脉『乱』全全部扒烂又『揉』成一团, 冷冰冰,硬邦邦。他『摸』的好像不是人的手,是一截树桩子。
半晌, 老郎中收回手去,沉『吟』一下:“看不。”
杨昭一时怔住:“怎会看不呢?”眼见郎中把碎银还回来,拎着箱子要走, 他急忙阻拦郎中道,“可是她还有气啊!您别走,再看看……”
原本在椅子上坐着的妩媚的小『妇』人, 也腾地一下站起来,跟着摇晃他的手臂,抹着眼泪哀求道:“求求您行行好,救救小桃妹妹吧。”
苏奈装模做样地擦着泪,心里唾骂不已。
这老头来之前,她使劲浑身解数相救都没有用,情急之下,也不是没想过一爪子拍在半死不活的小桃脑袋顶上,直接将这个麻烦送走。
只是杨昭是个轴『性』子,凡事都要破砂锅问到底,不好糊弄。若是拍死了小桃,他回来一定要问个究竟,她的狐狸脑子又转得不快,到时候恐说漏嘴。最后竟什么也没敢干,堂堂一只妖怪,巴巴地寄希望于人类的郎中。
郎中叫这两个年轻人一左一右晃成筛子,挣脱不开,忽而想到什么,目光在二人脸上一转,沉声道:“我想到一个法子,只是不知你们肯不肯。”
“什么法子?”
“你们听我说。我们医馆里头有一味『药』,乃是不出的镇店之宝。此『药』不是阳间之物,乃是辗转从鬼市里面买来的,你们若是肯试试,吃那个必定有救。”
杨昭的眼睛睁大大的,反应片刻,极天真道:“什么是‘鬼市’?”
“这你也不懂?”
郎中惊愕道,“我们西洲,水中之渚是人鬼共生之地。午夜十分,那里是最热闹的地方。能人异士凭本事去,买些间没有之物,我没那本事,自是没去过……好好了,扯远。这『药』名叫‘鬼蟾’,听说是鬼涎水混合冰草做的,丁点大的一枚,便要十两银子。”
苏奈脸都听绿:“什么?这不是要吃鬼的口水吗?噫——呸!”
“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郎中眼睛一瞪, “涎水里乃是至阴之气,能给死人渡回一口气,那便是千金难买的回魂丹。小命都没,你还管什么恶不恶心?就是马『尿』也只顾喝下去。真是蠢材!”
苏奈被劈头盖脸地一骂,张张嘴,杨昭倒是听懂,一把扣住郎中的『药』箱:“试试,我们愿试试,您行行好,给她用用吧。”
见他诚恳,郎中的脸『色』方才转圜,将刚才还回去的碎银又拿了回去,顺便把那钱袋里面零零散散的碎银抠个干净,掏出一杆秤称称,道,“我见你们可怜,才愿意卖给你们。这我拿着,还差着一两,你先随我去取『药』,等夜里子时给她服下。若是有闲钱,回头给我送到铺子里去。”
苏奈接过丢来的瘪钱袋,一看里面钱币还在,只将小石头花光,放下心来,便挥挥手叫杨昭走。
她『毛』手『毛』脚地给半死不活的小桃头上搭一块湿布,便自己坐在座位上,美滋滋地把上午没吃完的饭菜一扫光,心道,鬼口水倒也不贵嘛。
也不知道,狐狸的口水能不能卖钱。
*
且说杨昭一手抓着剑带,一手提着红布包着的小小一撮“鬼蟾”走在街上,四周人来人往,叫卖声无数,热闹得很,唯他愁眉不展。
不为别的,实在是他太对不住那位苏姐姐。以前都是他照顾别人,他从来习惯吃一点亏。可这次认识苏姐姐不过两天,就把她钱袋子的碎银花了个干净,眼看着明日就没钱住店,她竟一点也不生气,还对他柔声细语,他要怎么还这样的大恩?
这件事像大山一样沉沉压在他心上,简直压他喘不过气,他见到路边卖包子的摊贩正掀笼,白汽猛然升起,步履便慢下来。卖包子的小贩见他靠近,热情笑迎过来。
杨昭的长睫『毛』扑闪两下,迟疑着问:“小哥,你们要帮工么?我可以帮你干活,只要你付……”
话未说完,早被人一把推开去:“去去去,原来是要饭的。“
他不肯死心,沿路问了几家酒馆、几家香铺,就连那拉马车的马夫都问了,俱遭冷眼。想他一个青壮年人,竟然一文钱都挣不到,背上冷汗都流下来了。
最后,那驾马车的车夫将他冷嘲热讽一番,末了,忽而问道:“剑客,你可会超度、作法?”
杨昭完全不会什么超度、作法,但念及自己还在修仙门派混过一段时日,法术算是沾一点边,便昧着良心道:“勉强会一点。”
“那正好。”车夫向远处一指道,“你听。”
杨昭侧耳凝神,听得嘈杂中有空灵的钟声传来,声音极大,恐怕是那需要几个山寺和尚才能撞动的洪钟。
钟声徐徐地飘过来,有悲凉地笼罩在街巷上空,不久又是一团连哭带喊、念经念咒的声音尖锐地从远方传来。
车夫接着道:“那是陈大人家在作法事呢。前日里,西洲所有会超度、作法的和尚道士全都去,你何不去城东陈甫临大人家某个差事?”
杨昭一听,那不正是他和苏姐姐拼了老命才跑离的地方,就是有黄金百两,哪还敢去?
他只得推辞,垂着脑袋,放弃挣银子的念头,准备早点回去,等晚上小桃吃『药』再做算。
杨昭匆匆走过河边,却遇上个熟人,老远便朗声招呼道:“小哥,是你!”
杨昭回头一看,原来是初来西洲那日,请他吃一顿馄饨的摊主。那摊主推着摊车,身着皱巴巴的麻布衣,头戴布帽,初秋时节,仍然把一柄破蒲扇拍在胸口,笑出一口白牙道:“你来,坐。”
杨昭喜忧参半,走到跟前,硬着头皮道:“老板,您需要帮工吗?”
“原来你是为此事烦忧。”摊主徐徐笑道,“你看,我这摊车下面瘸了个腿,你替我换一个新轮,算不算帮工?我也是做小本生意,虽然不能给你银钱,但几碗馄饨还是请起你的,何?”
杨昭心道,银钱赚不到,包馄饨给两个两个姐姐作下午饭吃也是好的。就算没钱,这摊主先前帮过他,他帮回去也是应该的,便欣然应答。
他脚抵在车脚处,弯腰卸剑,只拿剑柄轻轻一撬,便将那装满了锅碗瓢盆的沉重摊车挑悬在了空中,一手将那轮掉个个儿,耐心地慢慢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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