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Chapter 67千年醋精徐宗主 (第2/2页)
宫惟得道:“看了就看了,别不承认嘛。我这段时间和长生一道下山游历,才发不论到哪儿有多人偷瞧我,还有人假装偶遇搭讪,问我家住何方作何营生,想与我交个朋友……”
徐霜策下颔线绷得极紧,但宫惟毫无觉察,兀自愉快地道:“我活了这么多年,竟不自己原此招人欢喜。后长生思想去,觉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些人应该是书上说的小偷,以为我身上有银子,想『迷』晕了我盗取钱财……你说长生他懂什么?哪有小偷下手前还先为目标花钱的?我在京城逛酒家几次邻桌人抢先付了账呢……”
一道寒霜般的声音打断了他:“你看完了?”
宫惟:“啊?”
徐霜策面『色』冰:“看完了就回去吧。”
宫惟赶紧摆手:“没看完没看完。”
他不敢再跟徐霜策闲聊了,装模作样又看了片刻,把那十片里不剩三四片的墨玉简翻覆去,终于叹了口气道:“此文应是太古时期黄泉鬼垣所之篆,迄今怕已有千万年,找个大鬼修不一定能认全了。我只能猜出大概思,不过前后字缺失太多,十分里不一定能猜中一二分。”
残缺的玉简乌黑温润,与他细瘦纤长的指节映照,黑白相衬,像一副水墨画。
徐霜策闭上眼睛,仿佛刻要把这画面脑海中驱散似地,少顷才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问:“何解?”
宫惟没注他的神情,专致志盯着玉简:“大概思是说,有一种梦术,能够将死生颠倒过。”
“……梦?”
宫惟点点头,他一手支着下颔,青灯下眼睫似两扇蝶翼:“瞳术有视线范围的限制,镜术有映照所及的限制,但梦境是没有边界的。一个梦可以容纳境自身,也可以容纳世万物;可以溯回时间,自也可以顺着世间已有的逻辑因果,去推想构建未的场景。”
他一边说话,一边没骨头似地趴伏在了桌案上,袍袖间一丝丝雪后桃花的气息几乎要萦绕在徐霜策鼻端。徐霜策呼吸顿了顿,垂落着视线,沙哑地问:“颠倒死生何解?”
宫惟依瞅着手中的墨玉简,笑道:“不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
“梦只有醒才叫梦,没醒便不叫梦,而是你我眼中的实。梦中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死不过天地之气聚合分散,千变万化无穷尽矣;生化、死化、梦化皆为‘物化’,便为此理。”
“——不过呢,”宫惟笑『吟』『吟』地,话音陡一转:“栩栩胡蝶也,蘧蘧周也;梦中的蝴蝶是快乐的,梦醒后的人可就未必了。所以果让我选,我还是愿做梦里的那只蝴蝶,开开在梦境里永远活着不吗?”
徐霜策中一动,不为何就是想反驳他半句:“那果在梦里死了呢?”
宫惟不以为:“拖梦境里怎么会真死?除非是境驱逐出去,那自是脱离梦境,在实中醒了。”
徐霜策道:“那果境自己死了呢?”
这个问题把宫惟问住了。
他身坐正,想了想道:“梦境不破则循环不断,境在自己的梦中应该是不会真正死亡的……除非一种情况。”
徐霜策问:“哪种情况?”
但他里其实已经隐隐猜出了答案。
宫惟赞许地“唔”了声:“对。虽境在梦中不会死,但果境的身体在实中死去,那么他拖梦中的对象亦会随着梦境崩塌而神魂俱灭,而迎真正的死亡——这大概就是梦术最恐怖的地方了吧!”
随着他坐正的动作,那丝丝缕缕的桃花芬芳也随之远去了,像是个旖旎无痕、又短暂仓促的梦。
广受世人畏惧的沧阳宗静静地坐在那里,没人道他里在想什么,又似什么没想。半晌他呼了口气,宫惟手中取回那墨玉简,道:“这种法术玉石俱焚,你还是不要学了。”
宫惟对一切幻术有种本能的亲近,其实内里是想学的。但他脾气,且对任何事不太执着,既自己最喜欢的徐霜策不让学,那也就算了,笑嘻嘻托着下颔挑眉道:“我不学,我本就能梦见你,只要我想梦见就能梦见。”
徐霜策指尖正一碾,便把墨玉简无声碾成了齑粉,闻言动作微微一顿。
少顷后他垂下眼睛,不是对宫惟还是对自己轻嗤了一声:“胡言『乱』语。”
深红丝缎拂过空气,下一刻宫惟鬼魅般出在他身侧,仍托着腮,眉眼含情带着笑,像在悄悄诉说一个了不得的秘密:“你道吗,徐白?我昨天晚上梦见你啦。”
“……”
“只要我白天看见一只蝴蝶,那天晚上就一定会梦见你,但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件事——你曾经也梦见过我吗?”
沧阳宗仍端坐着,面容俊冷漠,一言不发。
宫惟更贴近了,柔软的唇角几乎贴在徐霜策耳边,轻轻地含笑问:“我在你的梦里,通常会做什么呢?”
砰!
其实是一声闷响,宫惟后脑勺直接撞在了沧阳宗腿上。
徐霜策一掌重重钳住了他下半张脸,令他迫仰天摔倒,捂住的口鼻连声音发不出,只能就着这个仰卧的姿势,看见徐霜策终于俯下身,每个字轻而狠:
“我自是梦见你和人游遍大江南北,友遍布天下。”
宫惟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徐霜策蓦放开他,似乎连多待一瞬做不到,身拂袖而去,快步消失在了层层林立的书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