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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Chapter 57不过区区十七 (第2/2页)

“白霰!”他朗声道,“歇下来吧,那几本残卷明天我自己收拾!”

“原来如此……”他听见身的水银镜中传来鬼修的声音,带着悠长的唏嘘:“在这个时空中你已从徐霜策剑下逃,逃出极北冰原,甚至顺利取代了长孙澄风……你已拥有渴望的一切,并不需要我了。”

度洵背对着立地镜,哗地拉纸门,有他知道自己的手指正微微颤栗。

“没有关系。”鬼修望着他的背影,微笑道:“要你别悔。”

融水般的微光再度覆盖水银镜,度洵转身关门时,镜中已空空『荡』『荡』,鬼修消失了影踪。

·

“——我当时并不知道它所说的‘悔’什么意思。”深渊断崖边,度洵视线略微,对白霰说话时他语气有一丝涩:“正因为我装作没看见它,它才会去找你。”

白霰茫然而不明白:“什么……什么回归真实?虚幻的世界什么意思?”

在场没有人能回答他的疑『惑』,而唯一明白的徐霜策正紧盯着度洵,峻声追问:“鬼修在那个真实的世界里什么人?”

度洵却反问:“你现在还想杀我吗,徐宗主?”

“他为什么想杀华仙尊,他的目的到底什么?”

“你觉得呢?”

徐霜策厉声:“你——”

“徐宗主,”度洵嘲讽地笑了笑:“你要杀了我,你就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度洵可能一步步为营成了本能,不『逼』到一刻没从他嘴里多挤出半句实话。徐霜策站定脚步,微微喘息,半晌突然冰冷道:“可以,我不杀你。但有人想求死的。”

紧接着他半句废话没有,一剑斩度洵身的白霰!

“——哎徐兄!”

柳虚万万没想到他说杀就杀,大惊飞身阻挡,但预想中身首分离的场景却并没有出现,听噗呲一声血箭飚起。

度洵一手死死握住剑锋,任凭鲜血顺掌纹泉涌而下,两滴血飞溅到了白霰光洁的面颊上。

“……华仙尊夜行月下,似与月『色』融为一体,周身光华熠熠……”度洵满怀恶意地盯着徐霜策:“从很多年前始,它就一直想要那身完美的皮。”

宫惟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给我深渊下的那件东西。”度洵的瞳孔映出血光,癫狂一览无遗:“华仙尊遗体丢失已超过一天了,你的时比我更紧。再不找到那鬼修,你能眼睁睁看着华仙尊在你眼前被剥皮抽骨。”

·

没人知道徐霜策相信还不相信,从宫惟的角度能看见他的背影,见他肩膀不住起伏,少顷收剑慢慢地断崖移了半步,然又站定了。

没人知道就那半步,深渊底的压力陡然加剧,仿佛千万厉鬼时出兴奋的尖啸!

“——不要去,”宫惟失声颤道,疾步上前就要去拦他:“下面不对,不要去!”

柳虚也不由:“这地下情况不明,徐兄你还三思……”

但度洵紧盯着徐霜策,每个字都仿佛针扎的压力迫面而来:“我企图盗华仙尊右眼,就被你千里追杀到极北冰川,那如果华仙尊在你眼前被剥皮呢?”

连白霰都察觉到不安:“徐宗主止步,度洵所言未辨真假……”

“我不想害任何人,想回去那个真实的世界。”度洵堪称焦躁的锐声压过了白霰,紧盯着徐霜策怒道:“将心比心,仅此而已!”

徐霜策直直站在那里,眼底阴沉不定。

宫惟顾不得许多,上前用力拉着他连退数步,直到离断崖远了数丈距离,才听徐霜策蓦地冷笑了声,重复道:“将心比心。”

他望度洵,眼底满冰冷的嘲讽:“你这么想回到那个真实的世界,因为你觉得要把白霰送回十六年前,那时他心脏里的兵人丝还没抽出来,你所做的一切伤害就能一笔勾销了?”

度洵脸『色』突然变得铁青:“给我住——”

“事到如今才知悔,你那迟来的深情真微贱如纸,恐怕我不能将心比心。”徐霜策每个字都残忍得堪比利刃:“你就实待在这个世界,眼睁睁看着白霰心裂而死好了。”

柳虚突然明白过来,惊愕望度洵:“所以他对白真人,其实……”

白霰却似乎听到了什么难以解的事,迟疑道:“……什么?”

埋在心底从不敢诉诸于口的秘密被人一把揭,度洵此刻难堪的脸『色』甚至不能用语言形容,可能连修罗厉鬼都比他好看一点。

“微贱如纸。”他自虐般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

他血丝密布的眼睛猛地盯住徐霜策,眼神从来没像现在这疯狂过:“啊,徐宗主。十七年前你为华仙尊远赴极北,十七年你为小弟子以身相代,到底谁情深如纸?谁人心善变?”

“不愧修无情道的,你那点不敢出口的情爱变得比翻书还快,焉能与我感身受!”

尾调凄厉得简直破音,炸得宫惟耳朵嗡响,大脑一片空茫地站在那里,心想:他在说什么?

不敢出口的情爱?

璇玑大殿前终年不败的桃海,前世尸骨上无可奈何的指痕,月夜庭院中空寂年的风铃……重重前尘往事、种种欲盖弥彰,像无数条丝线终于交错成巨网,铺天盖地覆盖了他的神智。

紧接着,一丝火星从肺腑中爆起,轰然席卷了四肢百骸。

宫惟脑子里轰轰作响,他好像听见柳虚难以置信地在问什么,度洵的回答恶毒又充满嘲讽,但所有喧杂言词都像隔着深水般朦胧不清。少顷此起彼伏的嘈杂都一下消失了,周遭再度陷入死寂,徐霜策终于短促沙哑地笑了声。

他一字字道:“又如何?”

周围数道神情各异的目光时投来,终于把宫惟从空茫的状态中唤醒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徐霜策的袍袖。

“……”

宫惟元神一阵阵晕眩,心跳变得剧烈可怕。他想问徐霜策你这什么意思,想问情爱我解的那个情爱吗?但他喉咙里像堵住了滚烫的硬块,有瞳孔中映出远处似乎半点变化也没有的深渊。

终于在四面八方的死寂中,他艰难地挤出了两个字:

“徐白……”

咚。

顺着宫惟的视线望去,地心深处仿佛响起一声遥远的闷雷,地面始轻微摇晃,众人身侧的山壁上滚下细小碎石。

咚。

深渊中突然亮起一束血『色』的光,穿过浓墨般的黑暗直直对着天穹。

咚——

一声震响拖长,龟裂从悬崖边缘迅速蔓延,穿过众人脚下的地面,密密麻麻爬满整座山涧穹隆,紧接着:

轰隆!

猛烈的风从地心爆而出,如一头庞大的巨龙咆哮冲上空!

霎时地山摇,徐霜策一把捞住宫惟飞身退,而紧挨在断崖边的白霰单手抓住山石,稳住身体一看。

深渊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移,带那束血光由一变二、再由二变三,终于隐约显出了轮廓——一张巨大的人脸。

那三个圆形的血『色』巨口,便它空洞洞大张着的双眼和嘴!

“它怎么会突然苏醒?它明明——”度洵陡然醍醐灌顶,脑海中闪电般掠过先前的画面:他化成鬼影抓着徐霜策那小弟子,指爪划破了那少年的咽喉,徐霜策正从断崖另一侧飞身而来,以身相代术,鲜血从他脖颈上洒进深渊……

沉寂千年的灭世巨人被浇上了徐霜策的血,竟突然苏醒了!

度洵厉声道:“快!这里要塌了!”

——然而白霰置若罔闻。

周围剧烈震『荡』,但他就这么直直望脚下的万丈地心,面『色』苍白平静,指仍然牢牢控着那根兵人丝。

度洵意识到了什么,颤抖道:“白霰……”

“如果再来一次,你还会对我下撕心诅吗?”白霰低声问。

度洵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足足数息才战栗着张了张口,那瞬他恍惚又变成了那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这一次所有乖戾和嫉恨都像被隆冬大雪洗过一,褪得干干净净,唯余温热的酸涩冲上咽喉:

“我……”

但白霰已闭上眼睛,疲惫地小声说:“我想澄风大人了。”

裂纹随山壁蜿蜒而上,两人脚下骤然一沉。

紧接着,悬崖整块断裂,度洵来得及张手臂环住白霰,两人便随无数巨石深渊坠去!

·

轰隆!

巨岩砸在身侧,碎石如水花般迸溅来。柳虚脱口冲白霰与度洵二人大吼了声快,突然全身上下一僵,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弹不得,紧接着视线不受控制涣散来。

我这怎么了?

他想叫人,但不出声音,想求救,但连一根手指都不了。一个强大到恐怖的陌魂魄正施施然地从他体内升起,闲庭信步般侵占这具身体的所有权,仿佛在按兵不许久,终于不急不忙将此刻选作了出场的时机。

它谁?

电光石火柳虚终于回忆起什么,霎时如坠冰窟——在宴春台时他不仅仅中了镜术,他好像还被鬼修附过身。

而它一直在,至今都没。

宫惟被徐霜策护在怀里,顷刻已飞退至数十丈外。周围积雪混合着巨石瀑布般往下砸,混『乱』中一切都晃不清;数息周围终于一静,徐霜策把他放到了一处平整的空地上,迅速在他身周设下了一层灵光氤氲的屏障。

宫惟元神剧痛难忍,顾不得站稳就一把拉住他:“徐——”

他想说其实我就宫徵羽,上辈子杀你我错了,你保证这辈子不杀回来,那我也喜欢你。但不知为何徐霜策脸『色』僵硬的,刻意地望着地面没有看他,重重在他肩上一按:

“待着。”

这简洁的两个字堵回了宫惟的千言万语,下一刻见徐霜策转身大步剧烈震『荡』的断崖,时一抬手:“不奈何!”

遥远的怒吼从断崖下深渊中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震撼,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左冲右突地往上升。宫惟心脏跳得几乎要炸,见徐霜策纵身扑悬崖,一道熊熊燃烧的灵光终于从虚空中闪现,不奈何剑流星般当空飞来——

这时宫惟眼角突然瞟见一道侧影,柳虚。

柳虚石板一直挺挺地,纹丝不直瞪着前方,仿佛对周围的所有混『乱』都丝毫不察。

宫惟内心陡然升起一团疑云,但他没有贸然出声,见僵硬到极致的柳虚突然一振,全身放松下来,长长吁了口气:

“不行。”他像在自言自语般『摸』了『摸』下巴:“他要死了,他那根兵人丝就不能用了。”

什么意思?

宫惟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好,然而混『乱』中他来不及叫人,见“柳虚”半空一拂袖,双手无形的气劲化作巨网,深渊中急坠而下。。

紧接着,白霰与度洵仿佛被看不见的巨爪勾住,拉上断崖,两人凌空撞碎无数山岩重重砸在了地上!

与此时,数十丈外,不奈何剑被徐霜策稳稳接在掌中,毫不犹豫斩深渊——

那庞然大物恰在此时升上地面,弧形剑光映出了它恐怖的巨脸,五官残缺、霜刻风蚀,整张面孔水平对着天空,双眼犹如两轮邪恶血红的太阳。

正数千年前那座被埋葬的灭世巨人!

“柳虚”轻声道:“到这里可真不容易啊。”

然他在飓风中回过头,眼底浮现出怪异的笑容,直直看宫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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