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手心充电 (第2/2页)
祁飞抬腿,直接把平头矮下的身体踢向跑过来的三个人。
她自己的身体被反作用力拍到了栅栏上。
栅栏摇动得让人有种会掉下去的错觉。
祁飞的呼吸几乎同一时间错拍,动作也开始僵硬起来。
不行。
风声和高楼的眩晕感让祁飞的胃里面开始翻腾。
有个人影向她扑来。
祁飞也看不清到底是谁,就在眩晕之中把从平头手里抢过的刀抛掷了出去。
一声惨叫声在耳畔响起来,祁飞睁开眼,发现刀插进了胖子的眼睛里。
他捂住自己的眼睛在地上抖动。
而后眩晕感又铺面而来。
楼底下好像传来了声音,失重感开始爬上祁飞的身体。
掉落...
坠落。
不行。
不能是现在。
祁飞立马抓着栏杆站起来,直接抬起手,用刀在自己的左手腕用力划出一个口子。
血落下,视野终于清晰起来。
黄毛和他的老大看着祁飞的逼近,一步一步往后退。
他们的视线却越过祁飞看向栅栏缝隙的楼底。
祁飞读懂了他们的眼神。
应该是夏正行他们出来了。
果不其然,黄毛和老大立马转身想要跑下楼。
祁飞提起刀,立马冲上去。
刀先是从黄毛的后背划过,他的衣服很浅,而祁飞用的力度尤其大。
她几乎能听见刀划入肌肤硌着骨骼的声音。
借着黄毛摔倒在地上的力气,祁飞把他往下拽,自己往上跳。
刀背用力拍在了他老大的脖子上,“咔擦”一声,两个身躯一前一后地往下掉落。
祁飞喘着气,血从手腕滑下来。
她不确定这四个人是不是真得都晕了。
“你们...”
祁飞艰难地开口,不敢看向四周。
“不要再找他们一家麻烦。”
祁飞说得很慢,夏正行他们几个人的影子钻进了车里。
车子发动,已经慢慢地离开。
“这是第二次了。”
祁飞喉咙发紧。
“如果到第三次...”
祁飞站直身,眼里一片昏花。
掉落,掉落。
坠落。
祁飞全身发寒——
他们来喊她了。
“到了第三次会怎么样!”
胖子用力吼了一声,憋紫了脸站起来,摇晃着身躯朝祁飞跑过来。
这时祁飞已经看不见他的相貌,包括他脸上的血。
只知道一股力量朝她冲撞过来,好像要把她撞下楼。
完全是条件反射着祁飞侧过身体,僵硬地想起那个曾经的夜晚。
恶犬叫嚣着。
她手心发麻,眼睛发酸,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得不受控制。
莫大的幻觉在她的眼前铺展开。
胖子如同一个球朝她扑来,而祁飞只能看到曾经——
她瞪大眼睛,没有躲,毫不犹豫地举着刀捅上去。
血溅在了她的脸上。
有个重物倒下了,但她不知道是什么重物。
祁飞拎起地上的重物,只知道往前拽。
往有风的地方拽,直到栅栏摇摇欲拽。
重物在她的手底下挣扎。
他们来找她了。
祁飞整个人颤抖起来,手一松,栅栏猛烈地震晃。
重物从手中抽离,往后仰。
“老三!”
身后有人大力喊着。
“砰”得一声,重物砸到了地上,和七年前的夜晚重合。
这如同水泥袋砸向地面的声音。
血不停地滴落,祁飞的世界只剩下了一片寂静。
她努力眨眼,终于看清眼前晃悠的人影。
“如果你们再来找他们的麻烦...”
声音也不再是自己的声音,祁飞像是在旁观着自己。
“就跟他一样,去死。”
坠落坠落。
祁飞在眩晕中大步地跑起来。
周围的景色就像是蒙了一层雾,在不断扭曲。
胖子掉下去了吗?
他死了吗?
祁飞不知道,只知道楼层周围有很多人都在叫。
直到从楼梯上跑下来后,窒息感才稍微放过了祁飞,没再那么强烈。
她从后门绕到前门,看到有一群人聚集着。
影子歪扭,祁飞看不清他们的面孔。
“这不是上次来我店里抢东西的那胖子吗,他怎么会从上面掉下来?”
“有没有打120的?”
“这么多血不会已经死了吧?”
祁飞默不作声地混入人群中,没有人注意到她,都昂着头高高地看向楼顶。
“你们看!楼顶上还有三个痞子!他们内讧了吧?”
祁飞跟着他们一起抬起头。
帽子没有脱下,口罩也没有脱下,只是露出一双眼睛,非常有目的地、如同鹰隼一般地咬住楼顶上的三个人。
祁飞知道他们能看到她,也知道那三个痞子正在看着她。
他们这次没有喝醉。
也许已经认出她来了。
但那有怎么样呢。
祁飞一直盯着虚无的半空,直到看到栅栏处的颤抖后,这才松开自己的视线。
他们应该知道她是认真的。
救护车的鸣叫声响起来,祁飞双手插兜退出人群,手这才开始在袋子里颤抖。
“孩子你流血了...”
身后有个阿姨跟着祁飞走出人群,她指着祁飞的手腕。
祁飞走得更快了,在老阿姨看见她眼睛之前往前大步跨开。
她这才发现自己左手腕上正在汩汩不断地往外流血。
幸好她的外套是黑色的,应该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些斑驳的血迹。
祁飞走得越来越快,最后干脆跑起来,直接往艺术区的方向跑。
“祁飞!”
黄豆朝祁飞招手。
“我没找到那些人...”
黄豆话说到一半卡住,他看向祁飞发抖的胳膊。
“你怎么了?祁飞,你...”
确定周围没有人后,祁飞抱着胳膊蹲在地上,肩膀不由自主地紧缩起来,视野里只有黄豆的脚。
黄豆愣了愣,跟着祁飞一起蹲下,没再吭声。
祁飞浑身发寒,尤其是脊椎骨那块地方,由下而上窜上一股寒意。
就像一条蛇,慢慢往上爬,大口咬住祁飞的后脖子。
祁飞盯着自己手腕破开的皮肉,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胃里翻滚,以前的回忆和刚刚胖子如同麻袋般砰落在地上的情景重叠在一起。
祁飞捂住嘴开始干呕。
黄豆抬起手,也不说话,静静地拍着祁飞的后背。
“黄豆...”
祁飞的声音发紧。
“我刚刚把人推下去了。”
恐慌从喉咙口窜出来,祁飞用颤抖的手抓住黄豆的手腕。
“他们来了,要带我走,我真得没有控制住自己...”
黄豆看着祁飞,眼眶有些发红。
“祁飞,别想了。”
“怎么办?”
祁飞抬起头,她颓废地看着天。
“到底怎么办,黄豆,我为什么怎么逃也逃不了那个夜晚,怎么逃也逃不过他们。”
祁飞自顾自地说着,任由血滴落在地上。
“你说他们是不是用这种方式在提醒我日子快到了。”
十月二十二号。
其实距离现在不过就四个月的日子。
“他们难道连四个月都等不及?”
“祁飞...”
黄豆憋了半天始终是没想到该怎么说。
他知道祁飞的无力感。
却正是因为知道才无从下手。
最后黄豆只能落下四个字。
“别去想了。”
是啊。
除了自欺欺人,她还能干什么。
我是恶犬。
祁飞摊开自己的手心,抹开手心的血迹,越抹却是越脏。
我是恶犬。
祁飞在心里重复着。
我是恶犬。
为了融入人群,恶犬最擅长伪装。
半个小时后,祁飞终于镇定下来。
祁飞随便包扎了下伤口,和黄豆一起离开艺术区。
他俩走到九中门口的时候,已经陆陆续续有考生出来了。
所有出来的人,无论考得是好是坏,步子里都带着股由衷的释然。
从他们走出黄线的那一刻起,他们就不是高中的学生了,再也不用面对无止境的课本,不用害怕做不出题目而被责骂。
但同时,他们也不再属于那个充斥着粉笔灰和纸笔声的教室。
看着他们,祁飞看到了一种流逝。
虽然这种流逝的机会她从不会有机会拥有。
恶犬似乎在七年前的那个夜晚就停止了生长。
夏正行走过来的时候,祁飞由衷地松了口气。
但是他走近后,祁飞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刚刚发生的那些事让恶犬暂时脱离了伪装,也让祁飞的世界再次清晰起来。
乌黑发瘴世界和夏正行身边温和的阳光截然相反。
“考得还行。”
夏正行没有等刘云问起就直接开口,声音依旧是往日的平稳。
卫风坐到副驾驶,他们三个坐在后座。
“你说还行我就放心了。”
刘云笑了起来打开收音机。
“担心死我了,可终于他妈的考完了!”
“注意点影响。”
卫风在副驾驶提醒。
“后座坐着三个孩子呢。”
“他们现在哪儿还是孩子!”
刘云嗓门放大。
“我终于也算是解放了!夏正行,从明天开始你自己煮饭啊。”
刘云的语气里带着股从监狱里放出来透风的快活感。
“欸,我现在高兴得想抽根烟。”
“刘女士你能不能好好开车?”
卫风在一旁急忙比划。
“要抽烟下车再抽。”
祁飞看着卫风指手画脚的样子觉得好笑。
一笑,手腕的伤口作痛,她缩了缩左臂,却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
夏正行看向祁飞。
“高考结束了。”
“嗯。”
祁飞点头。
“结束了。”
祁飞觉得自己是不是也得说些什么。
总不能说她刚刚推了个人下楼,只能再次重复了一遍。
“结束了。”
夏正行看向刘云。
“妈,高考结束了。”
突然这么一声,祁飞也跟着坐直身。
“知道了知道,结束了。”
刘云在驾驶座上扭起来,卫风在一旁看得心惊肉颤。
“我能...”
夏正行顿了顿。
“谈恋爱吗?”
刘云的扭动一下停止。
整个车厢都凝固起来。
但过了三秒,驾驶座又开始扭起来。
“听你这话有喜欢的人啊!”
不知道是不是祁飞的错觉,刘云说这话的时候,视线从后视镜里若有若无地投向她。
喉咙眼儿里冒出咯噔声。
祁飞都不敢看刘云。
靠。
怎么就聊上这个了。
“有。”
夏正行应声。
“你支持吗?”
“支持啊,我怎么不支持?”
刘云的嗓门儿越来越大。
卫风在一旁一直嘟囔。
“开车,看前面,欸欸欸,大姐前面有车!”
“你小子是不是我生的?争气点。”
刘云终于把两只手安安稳稳地放在了方向盘上。
“不管是哪家女孩儿,给我好好追啊。”
“好。”
夏正行笑起来,重新靠向车座。
他用只有祁飞听到的音量说道。
“我会好好追的。”
祁飞侧过脸,脖子似乎有些发烫。
今天他妈得到底是什么日子。
为什么事儿都在今天发生。
刘云嘴里说解放,行动上也没落下。
回家后换了套衣服直接出门,连夏正行的脸都没看一眼,直接拿着钥匙走了。
祁飞看着直咧嘴。
“夏正行,你妈不要你了。”
夏正行也跟着祁飞笑。
“看出来了,要不是有高考她早就不想要我了。”
“吃饭吗?”
祁飞问道。
“要不我们自己做?”
“出去吃吧。”
夏正行开口。
“我想出去放松放松。”
“行。”
祁飞把背包扔到沙发上。
“今天就陪你这个准大学生去放松放松。”
她做到了。
祁飞做到了完全的伪装。
她甚至忘了刚刚所有的恐慌。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夏正行补充了一句。
“那种一直想去却没有机会去的地方。”
要这么说还真得有,不仅有,而且很多。
回顾了一下自己贫瘠的人生,正常人童年里有的东西祁飞都没有,正常人童年里不该有的她尽是碰到。
“去哪儿都行。”
有时候想去的地方太多,其实就是不想去任何地方。
“那去游乐园,我跟你一起去。”
夏正行补充了一句。
“两个人。”
祁飞抬起头。
夏正行笑起的弧度,好像抹平了她一整天的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