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2/2页)
王雨眠显然很吃他这套,默默羞红了脸。
王春水只觉得心血翻涌,她霍然起身,走到张丛文面前,猝不及防地给了他一巴掌。
力道之大,张丛文拍桌而起,指着王春水:“你他妈想要干什么?”
王春水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指在他腹部,稍用了点力往下戳,直视张丛文:“强.奸犯,你他妈手脚放尊重点。”
为什么说是强.奸犯?因为王雨眠哭的时候说,那天晚上,张丛文非要脱她的衣服,她反抗了,但他说,如果不答应,就分手。
王雨眠赶紧起身将姐姐和男朋友拉开,一面安抚男朋友,一面用略带责怪的眼神看着姐姐,好像在怪她多管闲事,毕竟他们孩子都要生了、结婚也是板上钉钉,姐姐这个时候打张丛文的脸,无异于是破坏他们的感情。
王春水只觉得自己窒息得头晕目眩。
吃完晚饭离开张家,王爸爸虽然还黑着脸,但态度已经好了很多很多。
因为知道王春水只请了一个星期假,为了迁就她的时间,订婚宴就设在她离开的前一天。
只有张、王两家重要的亲戚出席了,大家一看到王雨眠的大肚子,皆是心照不宣。
又是一番推杯换盏,在那些祝福声里,王春水差点都觉得,雨眠是风光大嫁了。
是吗?不是。
因为要生孩子,最后这一学年不能再去上学,雨眠生完孩子自己也不想去上学,中专毕业证拿不到了,只有初中文凭。
因为已经怀孕,婆家的彩礼钱砍半了,反正她不嫁也得嫁。
因为才十七岁,还在读书,居然把肚子搞大了,想来不是什么好女孩,张家亲戚看她的眼神也轻视怠慢了。
那天晚上,姐妹俩久违的躺在一张床上。
王雨眠手搭在肚皮上,脸上露出尘埃落定的笑:“姐,谢谢你当初非要把我带回来。”
如果不回来,她还指不定怎么着急上火,不敢回来呢。
现在一回来,什么都安排妥当了,也不用再烧心烧肺的烦了。
王春水却笑不出来:“雨眠,我只是觉得,你不该就这样过。”
至少,也去把书读完啊。
王雨眠不那么觉得:“姐,我拿的中专文凭和初中文凭哪有什么区别,不都是打工。再说了,我早晚都要嫁人的,嫁给张丛文也挺好,我很喜欢他,他家又有钱,嫁出去了,爸妈就再也管不着我了。”
说完,她又转头,自然没错过姐姐满脸的不赞同。
终身大事定下来,再加上又怀着孩子,王雨眠的心早已经不自知的偏了。
今晚忍受了一晚上似有若无的轻蔑的目光,到王春水这,她终于忍不住炸了:“姐,你是觉得自己上完大学就了不起了,看我现在就像是失足少女是吗?可是,你又好到哪里去呢?你虽然上了大学,但成绩那么差,省城也不是什么大地方,最终也只能随随便便找份工作,应付应付过一生,说不定、说不定你以后找的老公还没有张丛文家有钱呢!”
最亲近的人,才最懂如何刀刀刺准对方的痛处。
王春水平躺着,眼泪顺着太阳穴往两边滑落,王雨眠自觉失言,翻身背对着她,闷声不说话了。
静默了不知道多久,两人都没睡着,王雨眠悄声道歉:“姐,对不起,我刚刚是瞎说的,你别忘心里去。”
王春水哽着喉咙:“好。”
正如王雨眠所说,照她自己目前的学习状况来看,哪怕她上完大学,也就是应付应付过完一生,甚至可能混得还不如早早嫁人的王雨眠。
如果这是她生活注定有的轨迹,她们是一起长大的姐妹,面对同一条路,为什么她会有这么南辕北辙的想法呢?
王春水想了很久,如果非要找一个原因,那她觉得,应该是“教育”。
教育让她有了更多的选择、更多的看法,却也让她有了更多的迷茫、更多的痛苦。
如果不再接受教育,会不会不再有这种思想和现实割裂的迷茫和痛苦?她的高中学历足以回小镇考个公务员,安安心心、快快乐乐的活在小镇的圈子里,她就能平静的接受家人这几天做出的所有决定,平静的接受自己不知道从村里哪个姑娘身上复制过来的未来,并认为其合情合理,她就不会感到这么痛苦。
可是她已经接受教育了,那是再也无法从她脑子里挖走的东西,她做不到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晚夏,后半夜,王春水躺在床上,感受到无边凉意。
她被生活驯化的太好太好,至少活到现在,从未想过要反抗些什么。
在这样一个凉夜里,她突然觉得害怕,可能是怕自己未来混得真的不如妹妹,也可能是在害怕,原来她从前一眼就能看到头的、平凡且平庸的生活,她以为是她自己选择出来的,其实是命运早就参照过她周围的人后,给她订好的轨迹。
这轨迹和雨眠的或许有些偏差,但大体相同;和她碌碌半生的妈妈或许有些偏差,但□□不离十。
她想要反抗,可她拿什么反抗?
她长得不算漂亮,性格不算出挑,没有一技之长……她还有什么?
她想到了教育。
是教育给了她观察自己、观察周围世界的一面镜子,她也可以打碎这面镜子,使之成为武器。
王春水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读书改变命运”联系起来。
还是在这么个荒诞怪异的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