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新衣、青石板和灰垢 (第2/2页)
津岛修治静静地看了一会,并不多留,只装作路过的模样,继续朝着自己上课的和室走去,津岛氏家主请来的老师已经在那等候了。
津岛修治私心里并不希望太多人注意到津岛怜央,但不是因为他那令人恐惧的怪异才能,而是因为津岛怜央独有的、那令人头晕目眩的笑容。
从很久很久之前,津岛修治第一次见到津岛怜央的时候,他小小的、蒙昧的、贫瘠而又不容忽视的欲念就开始发芽了——
——他想要独占那个笑容。
那个快乐无忧、在这座垂死的宅邸之中比雨季金子般的阳光还要珍贵的笑容。
通往和室的路要经过津岛宅的正门,青『色』的石板长长地铺过庭院,一直延伸到主人家居住的正宅,石板与石板之间悄悄旺盛着些许翠『色』的新芽,被来来往往主人、客人、仆人鞋底的泥巴蹭上了一身灰暗,无声无息地茂盛生长着。
津岛修治被派来照顾他的仆人小心翼翼地牵着手,步履轻巧地踮脚走过了对他而言还有些宽长的石板缝隙,被修剪的正好的树木草叶被他宽大的衣袖拂过,微微晃动着,恰巧蓄满了清水的竹筒失了平衡,蜻蜓点水般敲击了一下灰白『色』的墩石,传出清脆又响亮的“咯噔”一声。
“笃笃。”
与竹石相切的声响几乎重合在一起的叩门声钻进津岛修治的耳中,他歪了歪头,停下了脚步。
“有客人上门吗?”
津岛修治的语调不紧不慢,带着旧时华族般的矜贵,他面上微微噙着一丝笑意,眉梢眼角处又流『露』出些许恰到好处的疑『惑』。
他静静地伫立在原地,看着管家打开门,对门外的不速客微微颔首,像是在表示歉意。
负责照顾他生活起居的仆人华子瞧了瞧不远处的景象,俯下身来谦恭地对他说道,“像是这样的,修治少爷。”
“父亲和两位兄长都还在东京都没有回来,母亲卧病在床,不方便待客。”津岛修治悠然道,“你去跟管家说一声,把客人引到茶室去,我稍后就过去。”
一无所知的华子沉稳地应了一声,转身朝管家走去了。
津岛修治看着华子与管家交谈的背影,以及被门扉遮掩住若隐若现的几身警服,悄悄攥了攥刚刚被草叶拂过沾上了一片『潮』湿的袖子,手心仿佛也泛着凉,带着些许濡湿的冰凉。
几个呼吸之后,津岛修治便松了手,将被自己『揉』皱了的袖子细细抚平,转身远远绕开津岛怜央所在的院子,改了路线,朝茶室走去。
中途他碰上一个拎着小桶、上面搭着抹布的仆人,于是随手招来,细细嘱咐道,“你去东面正中的那间和室,替我跟山名老师请个小假,就这样说:‘有几位客人上门拜访,修治少爷走不开身,稍后才能到。’懂了吗?”
拎桶仆人忙点了头,说记住了。
偏院,软磨硬泡地从仆人手中拿到一个破旧又略显干瘪的彩『色』皮球的津岛怜央心满意足地跑到一旁自己去玩了。
穿惯了绘里奈旧衣的怜央还不太习惯板硬磨人的新衣,他找了一条带子,学着仆人打扫庭院时的模样,略显笨拙地将两边宽宽大大的衣袖挽了起来,在身后系了一个歪歪扭扭、潦草不堪的蝴蝶结,『露』出细细的、不堪一折的手臂,正一下一下地拍着用彩『色』布条缝补过许多次的皮球。
笨重的皮球要津岛怜央用尽全力地去拍,才能在夯实的土地上弹跳起来,累赘似的布条一下下蹭着地上的尘土,每每跃向空中便带起一片细霾,看得一旁的仆人连连皱眉,『露』出嫌恶的神情,索『性』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
一向被呵斥拘束着的孩子玩得兴高采烈,小小的手掌上不可避免地沾满了泥尘,黑黢黢的一片,看着不洁净。
津岛怜央玩了一会之后像是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先前还如同宝贝一般抱在怀中的皮球滚到了一旁,孤零零地倚在不太精神的瘦树旁,他垂首站在那边,双手交握,一下、一下用力搓着手上的灰垢。
完成了今日洒扫的仆人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下意识地朝津岛怜央那边瞥了一眼,看见这个不受重视的小少爷乖乖站在原地,没有四处『乱』跑之后就松了一口气,转身打算找个地方歇歇。
他没有看见,平日里一片娇憨烂漫的孩子,此时垂下去的脸上是一片面无表情,他正无比认真地、耐心地用自己短短的指甲一根根抠着指甲缝里的脏物。
扑簌簌、如雪花般掉落下来的灰垢中,夹杂着几粒微不可见的暗红『色』的硬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