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世途之颠簸7 (第2/2页)
圣子睁开眼,喉咙里那阵漏了气一样的呼吸声总算停了下来,冲北云既微微一笑:“不晚啊。”
两名侍从把灯盏移到床边,不敢哭出声,只时不时地抹几把眼泪。圣子便劝了劝,叫他们别难过,生死有命,强求不得。
灯火微微摇晃,弱不禁风,仿佛随时有可能熄灭似的。赤练见了不忍,离开了营帐。他离开后,无关紧要的人也都自觉退出了营帐,尽可能给呼吸困难的人多留些新鲜空气来。
圣子动了动手指,叫两名侍从也出去,之后才对北云既说:“我知道你一定要为我做点什么才甘心,但天命不可违。既大哥,你救了我一命,我心满意足,不需要再救第二次了。”
北云既紧咬着牙关,坚定地摇了摇头。他胸腔里堵着一团淤泥,只觉得快要窒息,好不容易才道:“我能救你一次,就能救你两次,你不可轻言天命。”
“救我两次,我便会再死第三次。既大哥,这一天是我的日子,我早就知道了。”
圣子从来都不是巫人的希望。
北云既想起他说过的这句话,有种将要崩溃的挫败感。
很小的时候就听说了,巫人的圣子没有活过而立之年的。大约在成人之后,他们会获得卜算自己大限之日的能力,获得这种能力的时间越早,大限之日也便越早。
圣子也是凡人,有人不愿面对,因此猜疑到死;有人勇敢窥破,因此惶惶终日;还有人坦然接受,此后背井离乡,足涉天下,以求余生不悔。
“可到了,还是悔了,”圣子说,“既大哥,我唯一后悔的是……”
他想了想,又笑了:“算了,临死前还能再见上一面,不该后悔。既大哥,我有个小名,是幼年时的乳母取的,叫……”
他没说完,眼中的瞳孔忽地就散了。
圣子是没有姓名的,因为姓名是软肋。
小时候,北云既第一次见到圣子,是他在北云府的后山脚下玩泥巴。雨后的青山翠竹格外鲜嫩,小少年卷着麻布袖子,蹲在水坑边上认真地和稀泥,还用细竹枝在泥坯上写字。
他写的是咒符,看见北云既来了慌忙擦掉,北云既就好奇地问他在做什么,他小小模样倒是很有城府似的,说天机不可泄露。
北云既揪着自己洁白细密的织锦贡缎衣襟,说这样的布料穿着才舒服,还问小少年穿麻布是不是因为有特殊爱好,小少年扁着嘴,委屈了。
哪里是特殊爱好,只不过就是麻布能架得住咒法,可以保他不受外人的咒术侵害。
两个孩子玩了一个早上,北云既把自己的家底都抖出去了,却只从他哪里换来一个圣子的身份,说的时候还神秘得不得了。
问他叫什么名字,他不肯说,因为乳母和族中长老都再三叮嘱了,名讳是巫术中的大忌,依照名讳可以探查出生辰八字,依照生辰八字可以推演出五行命格,得了五行命格,便是掌握了他人的根基命脉。
圣子是巫人的希望,小小少年说,圣子的名讳一旦落入心怀叵测之人的手中,那将关系到整个巫族的生死存亡。
但他怎么又改口了呢,什么时候起,圣子不再是巫人的希望了?
营帐中的灯盏骤然熄灭,宋彩的心头便像被人握紧了似的,倏地一痛。无数奇怪的符号浮现出来,在他脑海里来回盘旋,排列、组合。
“圣子走了。”宋彩说。
他毫无道理地识别出了那些符号的意义,竟然跟着念了出来。一语念毕,北云既所在的营帐里飞出了闪着白光的萤火虫,扑朔着飞向更高处,直到消失在夜色里。
江晏问:“念的是什么?”
“安魂咒,”宋彩说,“我送送他。”
江晏只淡淡应了一声,等到宋彩又把咒语念了好几遍,停下之后才问:“是圣子教给你的咒术?”
宋彩:“是啊,他大概早就料到了这一天,只不过不想让北云既自责,由着他去做力所能及之事了。”
江晏:“天命岂非不可违,我不信这个。”
宋彩有些啼笑皆非,转移了话题:“你这边也差不多该结束了吧,我浑身都又酸又痛,两条腿在发抖!”
江晏意味不明地沉默了一瞬,之后才讷讷吐出一个字:“好。”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最近比较忙,总是晚更,抱歉!但是如果更不了会请假的。给小主们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