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缘愁与君同(一) (第2/2页)
说罢,她来了跟前,他一双眸子,不曾离开分毫,只见她神色疲倦极了,他便是心疼了。
“好端端的,怎又伤心了。”
她呆愣了一夜,哪里又曾合过眼,昨日种种已让她方寸大乱。这才知,原来江都已无她的容身之地,从前是她想的轻巧。
到底还是伤心了,看样子是瞒不过他去,她道:“是想家了..”
他忽而笑问:“你究竟是想家了,还是想他了?”
他所言之人是谁,已是摆在了明面上,再清楚不过,她一时气急,扭头就要走。早知如此,她自己走了就是,何故又来烦他。
龙君聿见她这般,更是恼了,于她之前,已是挡了前头去路,偏要让她为难。
又道:“告诉朕,你可是想他了。”
任凭他如何讥讽,她就是不答。龙君聿看在眼中,心下更为当真了,难道她的确是放不下夜珩,这才与他又成了仇人般。
二人谁也不肯退让半步,龙君聿已是恼极,哪怕昨夜是他有心算计了她,然而,这算计何尝不是用来解开二人心结的良方。
她不能懂得他的心意,也罢了,他极为恼怒的是那夜珩与她之间暗暗流动着的情愫。那是她同旁人的过往,与他隔开了千万丈,他掌控着天下,却无法走近了那段过往。
“倘若你不愿开口,朕只好去问夜珩,他应当是同你一样的心思。如此,朕也好成全了你们二人。”
他已是决绝,未曾再去看一眼她难堪的模样,心也渐凉了。
动了步子,几乎没有声响,原本以为经这一回后,与她该是能回去当初。
是他傻了,如今回想起来,竟是不曾有过当初。这样折磨着,到底是为何,早该断了对她的念想。
萧雪狠抹了一把泪,快步追上前去,“龙君聿!”
这是她头一回这样唤他,是带了恨。
她仰起脸儿来,望向他去,只见她脸色煞白如纸,一双眼眸尤为清亮坚韧,她不怕他。
“那日,我随众秀女一道入了宫门,说来可笑,皇上视萧家为眼中钉,却还是给了我和妃的身份。皇上越是待萧家好,我更是怕他,这般喜悦来的太过突然,也散的很快。”
她忽而一笑,缓缓又道:“在那黑不见底的宫中,我所能依仗之人,唯有他而已。从前是我太过糊涂,只凭着一股蛮力,还妄想着能让萧家好过些。究竟是何时喜欢上了他,或是在他带着我走出了黑暗,亦或是,因着我的原故,他待萧家不同了。”
龙君聿替她拭去了泪,“怎愿意将这些告诉我。”不免放柔了眉目,只因她一番话来,冲淡了身上的寒意。
却还为了那一句喜欢,有些别扭罢了。
“要是..今日仍不与你讲了清楚,还不知你要胡闹到何时去。”
本是数落之词,然他听在耳中,却无丝毫数落之意,他竟满心欢喜。
紧忙问了一回:“可是放下了?”
她点头,复又叹了口气,似是要将往昔的不痛快,一并都给疏解了开。
“实则,早就放下了。我出了江都的宫门,却又进了北地的深墙,从踏进北地之时,便是放下了。”
心下挣扎了数回,她又幽幽道:“倘或,他不曾送我走,今日我心里能放得下的,只他一人。一切终有定数,那时,我已是以他为天,以他为夫,他便不要我了。说来可笑,我与他错过了多回,原以为是尘埃落定之时,方才知,竟是开始罢。”
话音到了末尾处,她忍着说完,那搁在心底的委屈,到底藏不住了。她从未同今日这般,失了规矩礼数,竟也成了搬弄是非之人。
她怨过夜珩,亦是恨过他,却又能如何。她与夜珩缘淡情浅,何谈相守,她心下明白如镜,不曾乱过分毫。
只是,与他呢。
她始终亏欠了他,缠于二人之间的缘分,是她丢弃了一旁。那般轻易的丢了忘了,如今再要拾起来,该是怎样的难。
这世上有一人最是清楚她的心思,此人并非是萧瑜或是萧云,而是他。龙君聿从前也试探过,可她彼时不肯言说,他只好是等,心头苦盼的便是她这数句话罢。
他当作是动气了,“原来,你竟是抛下了朕,喜欢上了旁人,你可知错?”
“是我辜负了你。”
到此,也算讲明说尽了,身上忽的轻快了许多,仍是有些怅然,她清楚,这无疑生生割断了与他之间的牵连。
她对旁人动了心思,虽是情意初动时,便被连根拔了起来,到底她已无颜面。
“我放下了他,也放下了你。今日便是你我最后一面罢,江都乃是非之地,你莫要长留。”
说罢,她先于他一步,往外去了。推了门,寒风骤然肆虐,纷飞乱打,凌冽于周身,让她无处可躲。
“你要走,朕随你走。你若留,朕陪你留。”
他冷面急追了出来,她话中之意,让他释怀,也让他心生了痛意。
这又是怎么了,小黑见状虽是不解,然也慌张前来,堵住了萧雪的去路。
龙君聿拧上了她的腕子,这次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再次松开她。
她只得道:“你又何苦..”
世上有情有意之人,难道都能在一起不成,她从前不曾期许过,往后更是不会。
他不愿见她难过,更是不愿为了旁人而错过了她。这世上,唯有他能懂得。
那日,放她入了深宫去,为的是她身为萧家的女儿,他留不住她。
可如今不同了,他道:“你已不是萧雪,更同那萧家无半点瓜葛。朕不为难于你,只要你一句话,倘若你心里从未有过朕,这扇门,你随时可出,从此,天南地北你我不复相见。”
两人同是锥心,他盯着她的眸子,良久才道:“若是,你心里有过朕,哪怕今时为了种种原由,暂且将朕放下了。无妨,朕等着你就是,可不许你离开。”
他的语气十分柔和端正,偏就是这样平和的语调,让她几乎窒了气息。
她不答,龙君聿浅笑道:“别走。此生是吵闹也好,冷清也罢,只要与你一处,那便都好。”
她还未作答,小黑于一旁倒是抹起了眼泪,“皇上..”从前他竟还不知,皇上待萧姑娘是如此深的心思,今时当面听了去,这才恍然一般,更惹得心间难过。
要是萧姑娘不曾入那南国深宫去,早早就同皇上一道回了京城,哪里还有这样多的难过。
小黑只解其中些许,便也替皇上难受了起来。他暗自想着,只要萧姑娘肯应一声,从前那些,便也算不得什么。只怕是,萧姑娘脾气倔,打定了主意要走,这便难办了。
萧雪忍了泪,依旧是道:“我骗不过自己,是我辜负了你,何故一错再错。”
越说到后,声音渐是哽咽,是要痛断了情思,斩绝了情网,这才能与他了断干净。
“你不曾辜负朕,是夜珩辜负了你。”
两人之间,始终解不开的症结,归根结底便是在此处。
“为着他人辜负了你,你便将自身打入了深渊!那朕呢,你可曾想过,你究竟是将朕放在了何处,你不肯,不敢,便能将朕随处丢弃一旁!”
萧雪似是愣住了,他是那辰国皇帝,怎会说是被她丢弃了一旁。
龙君聿命道:“将这宅院前后的门都瞧紧了,不许放她出去。”
他当真是动了气了,撂下了她,便回了屋里。她抚着手腕,侧身回望,落了一行泪来。
小黑道:“娘娘..”
“皇上是在等着娘娘回话呢,娘娘应答一声就是了,总是这样不吭,娘娘自己伤心,也让皇上难过,不值当。”
她如何不知,轻易如同点头,她回应一声,从此便能高枕无忧。北地的贵妃,是要比和妃更是厉害,究竟是她几世的福分,她能得他如此相待。
未理会小黑,她独自回了房,像极了那日她从二哥处归来。前去托付了紫兰,又不得违逆父亲的安排,都在那日间想了明白。
此番,她独坐于窗下,早已换了时节,屋头还有积雪未消,压在她心上一团。很快便也要到了春日里,一如她入宫之时,将近是一整年的光景,竟是回过了头来。
她如同是大梦初醒,也或许是涅盘又起般,她是萧雪,也不再是她。
擦黑时分,她未前去,他却是过来。
她起身行礼,龙君聿轻哼一声道:“这会儿倒规矩了。”
他故意不去瞧她,反倒让她稳下了心神。“该有的规矩,不能忘了。”
“左右你不拿朕当回事,还要那些规矩有何用。”
她却是一笑,“是从哪儿带来的孩子脾气,我怎敢..”
掌了灯,光影微闪朦胧,带起了烟光雾气,也相衬的她语带调皮。
他不依了,仍是道:“你怎不敢,知道朕为何而来,只管是说这些旁的。”
“我不知你为何而来。你不说明了,反倒还是我的不是了。”
她是故意,却说的真切,让他有气不能出,有话难开口。
他恨恨道:“朕已等过了一个冬日去,你还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