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25人虎相争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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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腾一夜,童心圆也没睡好,补回笼觉起来,百无聊赖,想到渺茫的将来,满心惆怅。
十六岁那年,她许给了兰陵萧氏萧云笙。萧氏可是望族,不说齐帝萧道成、梁帝萧衍,其后数百年,萧氏族人英杰辈出,高官巨贾无数,时至今日,已发展到人口数十万、田产数万顷、作坊数千家,牢牢把控着江东的命脉。萧氏族人最为重视人才培养,办学校、养剑派,让子弟打小习文练武,希翼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重现昔日辉煌。与人交游,多有拉拢之举,童氏在扬州,与萧氏本不在一个重量级,但童仁堂创立四通镖局以来,保镖保得顺风顺水,结交达官贵人无数,成为一支新生力量,萧氏有意联姻,作为援手。
萧云笙年方弱冠,风流倜傥,堪称后起之秀。她的直觉里,准公婆还算看重,未婚夫却事不关己、一副可有可无的嘴脸。不经意听人说起,萧云笙青睐的是大家闺秀,对小家碧玉并不感冒,后又听说,萧云笙仗着豪门公子名头,到处留情,青楼馆舍亦时常光顾,心下苦恼,暗怨老爹心比天高,沾沾自喜攀上萧氏一脉,浑不为女儿设身处地着想!苦恼之下,茶饭不香,脾气也一日不如一日......
苟不理瞧她郁郁寡欢,涎脸过去,没话找话:“美女师姐,你教我练剑呗——你衣服绿莹莹的,真好看,绿孔雀似的。”童心圆没好气:“滚滚滚!一边去——你喊我什么?”苟不理嬉皮笑脸:“美女师姐,怎么啦?你不是美女吗?”童心圆杏眼一瞪:“抽死你!我是你姑姑!”苟不理耍赖:“你才大一岁,凭啥喊你姑姑?”不可理喻!“你爷爷是我爹大堂兄,你说凭啥喊我姑姑?”苟不理不认账:“你爹我知道,厉害,杀人不眨眼!我爷爷你见过?我都没见过!什么大堂兄小堂弟的,他们说他们的,老子——打嘴打嘴,我可不愿那么多爷爷,我还想给人当爷呢!”童心圆正色庄容:“苟不理!咱是一家人,我跟你爹同辈,乱喊不得!”苟不理装糊涂:“我自姓苟,你自姓童,怎么就一家人了?多年的老黄历,谁说得清?也没个把证人,凭啥我就矮一辈儿?我看姓苟挺好的,没准我的大名,将来也流芳百世呢!”童心圆不气反笑:“贫嘴的毛病,打得轻,你是改不了啦!若是邻里乡亲,师门为重,喊师姐也罢了,本家本宗的,怎可乱喊?要不然姑姑割了你舌头!”苟不理告饶:“别呀!喊你姑姑便了,可别割我舌头,割掉了,吃饭可就不嘛嘛香,喝水也不嘛嘛甜了——你这么小,喊姑姑嘛,心圆姑姑?别嘴,小姑姑?俗气,也没见大姑姑啊!师姐姑姑?你得教我练剑呐,师姐、姑姑的,不能白喊!”
童心圆见他服软了,给个笑脸:“不然就喊圆姑吧!”苟不理信口答应:“好的好的,圆姑,圆圆鼓鼓......”童心圆柳眉一竖:“再编排,真割你舌头!”苟不理头一缩:“不敢了!”又死缠烂打:“你得教我练剑了吧?我都喊你圆姑了,矮一辈吃亏的事儿,苟不教打死也不干的!”童心圆笑道:“想得美!我又不当你师父!”忽觉轻松不少,贫嘴也没那么讨厌了,心事浮现,问:“你是哄姑姑开心,还是真觉得姑姑好看?”苟不理答:“老天在上,圆姑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半句瞎话,你割我舌头便是!”童心圆幽幽叹息:“别人未必觉得——好啦,练剑去!”苟不理喜出望外:“真的?”童心圆挖苦他:“不练就算啦!十八了才高级剑师,除了嘴没人啦!”苟不理挠头:“这儿都差不多,谁能跟你比?放心,我起早贪黑练他个仨月俩月,打他个苟不教满地找牙!”
童心圆提剑走向练剑场,苟不理见人多,眼珠转转:“咱去后山吧?不比这儿乱哄哄的。”童心圆也嫌院子里闷:“山上有啥好玩的?”苟不理顿觉有门,极力撺掇:“好玩的可多了,好多古树,好多红叶,还有绿的、黄的、花的好多鸟,没准还能碰到猴子、小鹿什么的,你功夫高,打个野味来,吃着更是嘛嘛香......”童心圆大觉有趣,命苟不理别再啰嗦,头前带路。
南出大门,折转向北,没多远,道路便没了,只能寻迹逶迤而上。在一开阔地带,层林尽染,风景宜人,童心圆停下来,敷衍苟不理练了会儿剑,又继续攀援,观景以散心。
随着地势升高,阔叶树让位与针叶树,樟子松、云杉互相交杂,一片一片的。有棵叫不上名儿的树很惹眼,叶子尖细,红透的犹如朝天椒,红中泛黄的跟红蜻蜓差不多;偶有一簇簇的竹丛,散落于针叶林之间,竹身半青不黄,竹叶尚青;鸟类以麻雀、斑鸠居多,红隼、白琶鹭,或惊鸿一现,或躲进树丛里;地面野兔乱窜,偶见单个吃草的马鹿、羚羊,远远发现动静,一溜烟没影儿了。再往上,针叶树也没了,只有散落的灌木丛。蓝天如穹,艳阳高照,清风相嬉,白云缭绕,令人心旷神怡,物我两忘。
登上山顶,童心圆暗暗吃惊,北麓竟是悬崖!透过云层下瞰,深不可测,依稀瞧见一大块苍翠,苍翠中间,一座孤山拔地而起,比脚下山头尚高许多,其下部与苍翠融为一体,无从辨别,上部褐色岩石包裹,看不到里面的景象。
苟不理殷勤介绍,这座孤山,只有秋高气爽才瞧得真切,其它季节朦朦胧胧,若有若无。早晨或傍晚,偶见霞光辉映,烟云缭绕,愈显飘飘渺渺,气象万千。逢阴天下雨,苍苍茫茫,什么也看不见......相传某个月朗星稀之夜,几位武功甚高的武林前辈,南山顶峰论剑,无意中发现,孤山在月亮照耀下反光,活生生一轮上弦月!接下来,他们又到另外三面登顶观察,也像一轮上弦月,遂以天月山名之,相应地,四周群山分别唤作月东山、月西山、月南山、月北山,其下山谷,称作天月山谷。
童心圆听得入了神,暗想,这天月山如此神秘,莫非有神仙居住?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这天月山,虚无缥缈,却是山中之山,观其陡峭如柱,无可攀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莫非因此而起?若住一对神仙眷侣,上摘星辰,下瞰群山,该是多么逍遥快活!想了想,饶有兴致问:“天月山下,都有些什么?”苟不理答:“不晓得,绿嘟嘟的,树林子吧?没人进去过,四周几百里,没一个入口。”童心圆忽地冷颤,打了个喷嚏,这才发觉,山顶温度低许多,太阳照不到的地方,尚残留着积雪。
苟不理解掉外衣,给她披上:“圆姑,这儿太冷,咱回吧,可别冻着了,你爹那么凶,我可担待不起!”童心圆柔声说,想再呆一会儿,苟不理求之不得,便陪着东指西看,若有问询,搜肠刮肚予以解答。
阳光金色转橙,童心圆仍无下山的意思,或许还想看夕阳西下时,天月山羞答答的风采,乃至月光笼罩下,如梦如幻的神秘。苟不理不干了,再三催促,姑奶奶,得下山了,日头西坠,山顶会冻死人的!夜幕降临,妖魔鬼怪、凶禽猛兽什么的,都该出动了!童心圆取笑他:“整天冲壳壳,胆子这么小!”苟不理急辩白:“谁胆小啦?你先下去,我在这儿呆一夜,看哪个凶神恶煞,敢把老子吃了?”
童心圆想想也是,不可贪恋美景过于拖延,大伙儿担心不说,出意外的话,好说不好听,苟不理若换作萧云笙的身份,这趟行程,该是多么美妙!不禁悻悻然,趣味大减,恨日暮恨山寒恨人非,长叹一声,缓步下山。
半途中,蓦然发现一只大熊猫,正扒竹根找吃的,胖乎乎的,煞是可爱。苟不理见多不怪,童心圆可是头一遭,稀罕得不行不行的,童心大发,去与大熊猫说话,大熊猫不搭理她,依旧我行我素,专心致志找美味。童心圆见它性情温驯,欲上前触摸,大熊猫也不是好脾气的,一头顶了过来。苟不理眼疾手快,伸把将她拽到一边,大熊猫正眼不瞧,迈着八字步,满不在乎地走了。苟不理晓得,大熊猫不跟她一般见识,不然,那双利爪可不是吃素的。
童心圆没觉害怕,喊着苟不理蹑手蹑脚尾随,大熊猫这片林子转进那片林子,消失不见了。树下,一只肥嫩的羚羊正低头吃草,想起打野味的说笑来,两人对视一眼,点点头,悄悄抽出剑,分别掷去,一剑中了脖子,一剑中了肚子,羚羊晃几晃,倒下了。
正要收获战利品,忽听“吼”的一声,一只斑斓猛虎出现了!
这只庞然大物,垂涎肥羚好久了,一直默默潜伏,伺机痛下杀手、大快朵颐!两人偷袭成功,想把羚羊弄走,老虎不乐意了——瞧你俩小样儿,敢抢老子的猎物,不知道本大王的厉害吗?
两人惊出一身冷汗,苟不理有经验,说不能跑,人是跑不过老虎的,背后一扑,小命就玩完了!拔下剑来,双手紧握,胆战心惊地与老虎对峙。老虎不屑地瞟一眼,鼻孔发出一声轻吼,慢慢踱着,朝猎物逼近。童心圆心砰砰跳,快跳出来了——这只老虎,不下四百斤,体型庞大,威严无比,凭两人的功夫,降服这山中之王,没有一丁点把握。
老虎的意思,也不打算捕杀他俩,细胳膊细腿的,不见得比羚羊好吃,吓唬跑就完了,可两人不识抬举,守着猎物不撤,老虎便生气了,踱着踱着转换了角度。两人紧张地盯着,剑朝前指,随着虎头调整。老虎瞧这架势,不肯两败俱伤,猛然张开血盆大口,大吼一声——童心圆心胆欲裂,就在这时,虎尾斜刺里扫了过来!
苟不理眼盯老虎,心系童心圆,眼睁睁要扫到腰,即时弃了剑,抬掌推去,正推在胸口!童心圆噔噔噔连退数步,躲过一劫,苟不理可就惨了,屁股被尾巴尖儿扫住,瞬间一阵剥皮剜心的痛!情急之下,童心圆潜能爆发,一跃抓住一根树枝,腾身落于树上,两腿夹住,倒挂金钩,将苟不理捞了上去。
老虎大获全胜,轻蔑地瞧瞧他俩,拖起肥羚,大摇大摆而去。
童心圆惊魂甫定,见苟不理龇牙咧嘴,忙问伤着哪儿了,重不重?苟不理夸张地唉哟,痛是真痛,咬牙不叫唤也能忍住,那一掌结结实实地推在肉球上,以她惯常做派,非打呀杀呀的不可!童心圆一丝羞赧,兔崽子嘴贫了点,真遇到事儿,也是不含糊的!又过一会儿,苟不理让放他下去,试着走了两步,又痛得五官挪位。童心圆见屁股隆起一溜,殷出几道血痕,判断伤得不轻,搀扶了,蹒跚下山。
跟踪大熊猫偏离了路线,找了一阵才找到印记,回到剑南门,天已擦黑了。
苟史运着人扶苟不理回卧室,敷了白首乌,所幸屁股皮糙肉厚,没伤着骨头。安顿罢,重回东厅议事。
当前有几件事必须尽快落实,首要的是捕猎老虎!想想都后怕,火火见天上上下下,万一哪天老虎发了神经,下来觅食也说不准,既然发现了,隐患一日不可再留!其次须购买、配制红伤药,制作一块武夷剑派的门匾,还有夫人寿诞......
童仁堂本打算透透口风,明日一早告辞,闻得打虎和侄媳寿诞两件事,不便张嘴了,想了想提议说,夜间老虎活动频繁,较白天容易发现,不如晚上吃饱喝足,前去捕猎。
苟史运依言而行,命厨房大锅炖菜,多放腊肉,又嘱咐韩傻儿、小胖墩吃住在剑南门,不得回家......须臾,众人酒足饭饱,磨拳霍霍,准备大显神通、力缚猛虎。童仁堂嫌人多碍事,徒增累赘,挑了挑,决定由他、苟史运及大弟子、两名山地剑客镖师,外加童心圆带路,一共六人,也就足够了。镖师到西厅,一人取了三尖叉,一人取了钩镰枪,大弟子取捆绳子,预备了火把等物,集结出发。
童仁堂走了一段路,察觉有异,一回头,发现一个小黑点,几十步外默声不响地跟着,驻足一看,是韩傻儿,便问:“小朋友,你怎么跟来了?”
“看打老虎!”
“那你怎么不言语一声儿?”
“言语一声,该不让我去了。”
“你不怕老虎吗?”
“不怕!你们都不怕,我怕个毛?”他听爷爷讲过老虎豹子,至于是什么东东,没见过。童仁堂赏识小孩子胆大,又好笑:“打老虎很危险,我们都是练武的——你还是回去吧!”韩傻儿说,现在回去更危险,老虎要是溜过来呢?
耍滑头!童仁堂有意考验:“你可想好了,待会儿发现老虎,谁也顾不得你!”韩傻儿求证:“这么说,是同意带我啦?”又问:“碰到老虎,你们都跑吗?”童仁堂哑然失笑:“我们去逮老虎,哪里会跑?”韩傻儿嬉笑:“那不就结啦!我躲在后面,老虎要吃人,你们个子大,吃饱了,也就不吃我啦!”小屁孩也涮人!童仁堂趣他:“没准儿老虎就喜欢吃小孩呢,小孩的肉嫩,香!”韩傻儿满不在乎地:“让它吃我好啦,你们躲后面,我用弹弓打它!”童仁堂瘪了嘴,一时找不着词儿挽回,便道:“咱们快走吧,别掉了队。”
“好嘞!”韩傻儿应着,雄赳赳气昂昂走到前面。
众人沿童心圆指引的路径搜寻,一个时辰过去,一无所获,正打退堂鼓,忽闻下方几十丈外一声低低的虎吼。童仁堂吩咐熄灭火把,分成两拨,东西包抄,又叮嘱童心圆、韩傻儿,待会儿动起手来,往后躲躲,能爬树就爬树。童心圆是群胆,也有报仇之心,嗯了一下权作应付,韩傻儿又一声好嘞——童仁堂一拦住老虎,他便噌噌噌爬上了树。
这只大猫,吃得肚皮溜圆,打了个盹,旺盛的精力无处发泄,附近也没母老虎啊!于是乎,它悠闲地踱着步,走一段尿上一泡,宣示主权。傍晚与人一战,轻松取胜,胆儿更肥了,又将地盘扩展一节,猛然间有人拦住去路,令它很费解,这些小人儿,不堪一击,来送死不成?正好,本大王打打牙祭!
童仁堂命点亮火把,给野兽以震慑,握剑在手——不管剑尖剑刃,挨上老虎,都够它喝一壶的!镖师擎起钩镰枪,准备老虎前扑时,先给它点颜色瞧瞧!老虎也不傻,对钩镰枪那玩意有点怵,钩到哪儿都不爽,还是不触霉头的好,咬死个把人啊鹿啊的,不算什么,伤到自己就不好玩了,于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确保无虞,寻机再战。
苟史运发一声喊,大弟子咋呼得更响,三尖叉招呼了过去!老虎想想不妙啊,围追堵截、前后夹击啊!形势不利,走为上计!发起虎威来,这几个人不足挂齿,趟狼群尚如平地,你们比狼群还厉害么?不过,干倒一群狼,不值得炫耀,让狼叮一口,就有损百兽之王的美誉啦!
老虎往一旁走,人便往一旁挪,眼看被围在中心,不好突围,老虎急了,吼叫一声,朝苟史运扑去。苟史运急忙后退——老虎的习性,一扑一击一扫,招式并不多,先磨磨它的心性,挫挫它的锐气,再猎杀就相对容易些——后悔没喊几个猎户同,弓箭招呼几下,岂不省力?净他姥姥的艺高人胆大了!
老虎前扑,身后镖师快速偷袭,使出了钩镰枪,急切中钩不准,只擦到后腿一侧,见血了!老虎一痛,顺势打了个翻滚,这次真怒了,我靠!要杀本大王啊!它抖抖身躯,发出一声地动山摇的怒吼,朝童仁堂奔去,突然跃起,高达两三丈,要把偷袭者碾成齑粉!高处看清童心圆——小样儿,认识啊,上次饶你不死,这回送嘴里来啦!
童心圆胆战心惊,不觉又退十几步!童仁堂与镖师避开正面攻击,一侧一个,擎起了宝剑,举起了钩镰枪!老虎高处看得真切,左右各一掌,雷霆万钧之势,将两件兵刃震落于地,张开了血盆大口——
韩傻儿瞧得更真切,他弹弓在手,一颗三角石子嗖地一声,飞向铜铃一般的眼珠,眼浆迸裂!又一颗石子过去,偏差毫末,另只虎眼也伤了!
老虎剧痛难忍,连连晃头,发出惊天动地的哀嚎,它什么也不顾了,拔腿就窜!
苟史运不放它,拦住去路,虎口余生的童仁堂和镖师强压心悸,火速增援。老虎闻着人的气息,狼奔豕突,发疯一般攻击,四周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可叹双眼尽瞎,找不准目标,钩镰枪、三尖叉派上了用场,最终,伤痕累累的老虎被苟史运重剑拍中头部,童仁堂一剑割破了喉管。混战中,大弟子雪上加霜,被虎爪挂住小腿,生生带走一块肉去。
紧急包扎了,砍两棵小树,削成木棍,四人抬起死虎,童心圆搀扶大弟子,领着韩傻儿,一起回剑南门。大伙兴致都不高,今夜惨烈一战,都险些葬身虎口,方信虎为百兽之王,不是白叫的。
到了东厅,也不喊人,喘息片刻,找块毡布铺上,七手八脚把老虎肢解了。老虎全身都是宝,虎皮、虎骨、虎鞭尤为贵重,虎胆、虎心、虎肉,也无处购买。童仁堂问韩傻儿要什么,韩傻儿摆手说什么也不要,老虎有劲儿,吃它的肉准能长力气。苟史运将虎皮孝敬童仁堂,自留了虎鞭,虎骨用作配制跌打药……
韩傻儿的话提醒了大伙,肚子咕咕叫了。三更半夜不想吵吵,苟史运割了一大块虎肉,乱刀剁碎了,扔到锅里,悄悄放小半截虎鞭,加上佐料,木柴大火煮熟,偷吃了虎鞭,盛了虎肉,托板托到东大厅,开了一坛酒,痛吃豪饮起来。
既罢,安排韩傻儿随童仁堂去客房,自回卧室歇息。夫人灯下纳鞋底玩儿,见苟史运回来,寒暄两句,笑问:“老爷,明天我过生噻,你不送点啥子么?”苟史运坏笑:“老子送你个棒槌!”夫人笑骂捶了一拳,便熄了灯……
日上三竿,夫人才起床,她粗通文墨,想起“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的句子,这哪里是描写出浴,分明嘿咻爽过头了嘛!还有什么“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老娘到碧霄嘛!
院子里,镖师、弟子“嘿呀嗨呀”地晨练,童仁堂在西墙跟,指导韩傻儿练基本功。基本动作并不难学,刺挑扎劈削而已,就像初学写字的点横竖撇捺一般,但基本功扎实不扎实,行家一眼便能瞧破,越到后来,差别越大。
童仁堂削制一柄小木剑,让韩傻儿先演练,找出差距,一处一处校正,又亲自演示,让韩傻儿参照。韩傻儿默记于心,一招一式不敢走样,演练三遍,做到惟妙惟肖,童仁堂知他天赋异禀,并不惊奇。韩傻儿说,有的招式老觉得没用完劲儿,不畅快!童仁堂教导,劲儿没用完就存着,不可随心所欲,到了剑客以上,尽情发挥,才能威力无穷!韩傻儿大大咧咧地:“我这样,再练它个十几遍,就能当剑士了吧?”童仁堂不愿他自骄:“还差得远!熟练、力道、准度都不够!再练仨月,练上千遍万遍,闭着眼,想也不想,便能使出地道的招式,才算过关!”
小胖墩在旁边偷学,童仁堂并不干预,也不趣他,有的本领,不是谁想学就能学到家的。
火火走过来,直喊爷爷偏心,只教笨笨不教她!童仁堂笑笑,让火火演练一遍,找出几处毛病,校正了,说她灵动有余,力道不足。火火嘟起小嘴:“人家是女孩嘛!”童仁堂笑笑:“就是,火火要是男孩,又有力气,准能成为一流大高手!”火火不好意思了:“爷爷,今后我也练力气,你忘啦?我要当剑圣小魔女的!”
用过早饭,苟史运给韩傻儿带了十斤虎肉,让他交给父母,又叮嘱说以后随时来练剑,吃住不用操心;命二弟子率三名师弟,牵四匹快马,去巴掌镇办理相关事宜——童仁堂一行的快马,都寄养在了巴掌镇,顺道看看养得怎么样;又安排专人,照顾被老虎亲热过的苟不理和大弟子......诸事停当,苟史运陪童仁堂及镖师,同登南麓顶峰,观赏山区风光。
在山顶,童仁堂也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听到群山源名山顶论剑,又感慨,拿这座山相比,两人的功夫,还不到剑南门啊!从剑童到玻璃剑圣,说是九级,其中却有四十五个台阶,一级比一级细,一阶比一阶难,想达到剑圣境界,实比登天还难!苟史运感同身受,眼看四十了,才六星三环,练到老死,能挤进剑灵堆里就不错了,剑王想也甭想......
中午时分,几拨人纷纷返回。红伤药采购完毕;门匾改了方案,按铁匠铺的建议,铁片焊成“武夷剑派”四个大字,铜皮包裹,再用拱形铁架一固定,更为气派;寿诞用品也置齐了——苟史运以下,向夫人拜了寿,摆寿宴,喝寿酒,一家五口、童仁堂父女,外带小功臣韩傻儿,独享了宴客厅,其余人等,皆东大厅就座。
既罢,童仁堂起身告辞,说镖局事务多,及早返程才是。苟史运拉住不放,说不在乎半天吧?还没摆饯行酒呢!童心圆说,放飞的信鸽回来了,太平无事。
盛情难却,又捱到了晚上。其间,大门上的金色招牌安好了,别有一番宏伟景象。苟史运请了教书先生、景德震陪客饯行,两人便宜怪,说夫人寿诞也不打声招呼,见外了不是?苟史运嘿嘿,说婆娘的福分小,没敢添麻烦……
次日早起,童仁堂一行收拾停当,决意动身。苟史运率人殷殷相送,苟不理也步履艰难紧紧跟随,到了大门口,童仁堂停住,说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就此别过吧!苟史运不依,坚持要送到巴掌镇,看他们骑上马——
争执间,两匹马驮着一老一少,缓缓来到门外。老者老鼠眼瞅瞅,发出一声咦,喃喃自语:“这么多人,干啥子呢?武夷剑派?裤裆没烂,哪里冒出个武夷剑派来?”
童仁堂一听,脸挂不住了,跨前一步,冷冷道:“老哥请了!不知尊驾哪位,还请漱漱口再来说话!”老者睥睨一眼:“你是说我老人家嘴臭吗?我老人家尊驾哪位,非得禀报你吗?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咦——两个小娃子,没谁穿开裆裤啊!我老人家瞅着不爽,怎么滴吧?你是那个啥子假把式掌门人吗?快麻溜溜拆下来,省得我老人家发脾气,踏了你的破剑南门,捣烂你的鸟窝窝!”童仁堂脸都绿了,青筋暴涨,山羊胡直撅,怒道:“太阳还没升起,你狂吠什么?也不怕风大,把你舌头卷了!如此放肆,莫非长了两个脑袋瓜子?”苟史运也受不了,尿骚胡乱颤,暴喝一声:“哪里来的老巴子?撒野也不看看地方!老子便是掌门,你要是活得不耐烦了,老子帮帮你,送你个讨口子去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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