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 (第2/2页)
日头一直不见起来,但时辰也慢慢过去了,屋子里除了快要燃尽的灯火,也再也没有别的光亮了。
两人听到外面有了声响,便听见有人推门进来了。还是那位小公子,此番他前来除了餐盘上面的一小碟点心和一壶酒水,在酒壶旁边还有两只没有燃烧过的红烛。餐盘下方厚厚的一摞衣物大半都被他拽进了袖中,若是不从他正面瞧也看不出有何异样。
“两位公子,这些是我平日里穿得衣物,有些陈旧,请二位公子不要介怀,你二人的装束在妄念川行走太过招人瞩目,还是换上我的要合适些。”
黄泉虽贵为一城皇子,此次出门也是穿着翠绡微雨二人的衣服,自然是不会在意。
王洛阳道:“黄公子,我先换上,由我先出去探探路,小公子,就劳烦你在这里陪着黄公子了。”
小公子笑道:“王公子,我叫柳无常,您就叫我无常好了。”
“无常。”黄泉听了这名字觉得心酸,想必名字背后他也有苦楚罢。
说罢,无常又从袖口掏出一张陈旧的粗纸,他将纸摊看,便是一张刚刚画上的布局图,有些地方墨迹还未完全干,他笔记也不精巧,上面的线画得歪歪扭扭,深深浅浅。
“王公子,出去之后你会看到您的右手边三楼处有一座连接另外一栋楼阁的木桥,过了桥直走百步左右便是掌事阁,近了那里千万要谨慎,每个掌事旗下都有百名行事,行事混在民众中,无法辨认,一旦你行为有所可疑,他们便会上报掌事,掌事不仅可以左右行事,鼠队也是由他们调遣,若鼠队出现,不周先生发觉,就一切都来不及了。”无常说完这些时,王洛阳已经换好了他拿来的衣物,素革粗锻,倒也算合身。
“王公子,你这就要去了吗?”黄泉帮着理了理王洛阳的衣襟,一边问着。
王洛阳道:“三月姑娘也是因我而被困,我不能袖手旁观。她重情重义,若是因此而受到伤害,我就算出了这妄念川,也心中有愧。”
见王洛阳说了许多,黄泉也知道,谁不是重情重义呢。只有无常嘴角苦涩得上扬,似笑而不笑。
王洛阳压低了头,从大门走了出去,无常披着王洛阳换下的衣物背对着门,一切都毫无破绽。
屋内的俩人等候心切,喝起了酒。
“这妄念川的酒是用什么酿的?”黄泉随口一问。
这话一听,无常便来了兴致:“这酒啊,是燕川的桃花在西苍的烈风下晾干,然后用洛雪城的雪水酿制而成,怎么样黄公子,这酒味道属实不错吧?”
黄泉笑到:“味道确是可口,只不过听你这一说,这酿酒的工序可是太过复杂了,就这燕川的桃花,西苍的烈风,洛雪水的雪水,得来也不易啊!”
“可不是嘛,这种酒都是不周先生从外面带回来的,我们自己啊平时都喝不上。”
“怎么喝不上?虽然这物什得来不易,可都也并不名贵啊,去燕川摘了桃花,带去西苍晾晒,洛雪城的雪水可是漫天都是呢!”
无常挠了挠脑袋说到:“您说得容易,这对外面的人来说自然简单,可对我们来说,难上加难啊!”
“怎么个难法?”
“妄念川的人都是自小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祖祖辈辈都替外面的人守着命数,虽然您和王公子都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外面的人,但我也能看出来,您二位的寿命长者也不过天命之数…”话音未落,无常似乎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赶忙闭了嘴。
黄泉也许早就发现了这里的异样,果然,如王洛阳所说,这个地方,并不同于四方之内的任何一处。听了无常的话,黄泉佯装不以为意,反倒是问了他另外一个问题:“你说我和王公子是你初次见到外面来的人?那不周先生呢?”
“不周先生?不周先生的来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从我记事起,不周先生便一直呆在妄念川,就在他的屋子里,有时候好久都不曾出来一次。”
“从你记事起?你不过也是十来岁,看来不周先生也并没有来这里多少年啊!”
无常这时笑到:“黄公子说笑了,按我们的计法,我确实只有十六七岁,而按你们外面人的计法,无常已经有五十六岁了。”
黄泉大惊,只觉得无常在和自己开了个玩笑。脸上挤出一丝不可置信的表情笑道:“五十六岁?小公子,这妄念川不是个好地方啊,竟教得你这样的小孩子说笑撒谎。”
见黄泉不信,无常笑道:“公子别不信,我还清楚得记得洛雪城的皇子出生那日,是雪月的初十,洛雪城下了很多年的雪,唯独那天,雪停了,不周先生当时躲在屋子里占了好久的卦,直到皇子满月,扶桑树旁来了一个人,送了些东西给他,皇子便平安长大了,想来如今也应该和公子你差不多年岁了。”
无常一字一句地说着,黄泉心中一惊,他自己都从来不知道从前听闻的那个没有下雪的日子便是自己出生的日子,他自小就听过,那一年,确有一日是没有下雪的,年少不更事,记不得这么详细,也从来没有去过问过。
黄泉无奈地笑了笑,无常也从黄泉的脸色上看出这位公子并不相信自己所言,也不再去仔细说其中渊缘了。
“黄公子,这燕川的王公子到底是何来头?为何不周先生会和他做交易呢?”
“他啊,我也不知,不过是个游历四方的名士罢了。”再多一点关于王洛阳,黄泉也不知晓了。
无常换下了将熄的烛头,房间又明亮了一些。昏黄的烛火在房间里跳跃,黄泉的神色变了。从此一直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