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只是文个身Here lies (第2/2页)
“倒过来念都没我年纪大,个子窜得高也是个读初中的小鬼。”
“谢清呈!!”
谢清呈顿了一下,依旧淡淡,但音里竟好像带着越界的笑:“贺予。想不到这么崇拜我。”
“谁崇拜了!!”
“喜欢雪莱?”
“才不是!我喜欢坟墓!”
一路吵嚷。
直到现在,贺予都不知道,当时那一点明显不属于医患之间的浅淡笑,是不是他那时候烧得太重,因而产生的错觉。
更何况时间过去了太久了,很细节贺予都记得不那么真切。
但他仍能清晰忆起的是,那一天的夜里,谢清呈把他背回卧室,给他打了一针抗过敏,然后就去了卧室『露』台和吕芝书通了很久的电话。
贺予躺在床上,隔着落玻璃门,听不见谢清呈在和吕芝书说什么,但他可以看到,谢清呈不断抬手『揉』按着眉骨,似乎在谈话间压抑着什么情绪,到了最后,谢清呈明显言辞激烈,那一晚上,他是生气了。
谢清呈站在阳台上,拿着手机,对着吕芝书说了很重的话,眉眼间都是戾气——
其实真的没有必要。
贺予在枕被间看着他和自己母亲努力沟通的子,这想着。
真的没有必要。
这种讨来的关心,求来的怜悯,又有什么义?
后来谢清呈推门进来了,贺予了不让自己更加心烦,在他进来之前忙转过身闭上眼,佯作睡着。
他闻到了谢清呈身上浅淡而冰冷的消毒水气味,但不知什么,或许是裹挟着明夜的月『色』寒气,并不似从前那难闻。
谢清呈在他身边坐下,看了他一会儿,那时谢清呈也以贺予已经睡熟了,所以音很轻,是他一开口,贺予是听出了他的嗓音有沙哑,是与吕芝书争辩久了,却依然无济于事的那种疲惫的沙哑。
“算了。”男人淡淡的说。
月『色』清冽,洒在床前,一算了,不知何显『露』出了许从前从未有过的温度。
“小鬼……好好休息,这天我没事,我可以陪。”
“……”
那一刻——
好像就是那一刻,贺予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剧痛。
那是他乎从未清晰感知过的滋味,好像有一把锈涩的刀子,原和他的血肉已生在一处,却被这句带着叹息的句子猛唤醒,开始在他胸腔内扭动着想要拔出。
他一下子痛得呼吸不上,却要安静着,不让谢清呈发现他清醒。
他知道谢清呈是交涉失败了,这个结果他并不外,是他忽然识到,原来在谢清呈之前,甚至都没有哪怕一个人,会了他的不孤独,而这努力过。
从来没有哪怕一个人,会在贺鲤和自己之间,选择站在自己这边,替自己向那一对仿佛陌路的父母,问一句——
什么。
贺予的脸侧在暗处,浓密的睫『毛』安静垂着,在谢清呈看不见的方,慢慢有一滴泪渗出,顺着脸颊,无无息淌落在了鹅绒枕被间。
他就在这陌生的心脏钝痛中,一直沉默着,一直伪装着,直到最后假的也成真的,他真的逐渐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贺予退了烧,醒得很早。
晨光透过随风轻飘的纱帘照进来,窗外鸟雀清啼,他的头脑像被洗过一清晰——
他眨了眨眼睛,调整好自己的心情,翻了个身,刚想起来,就看到床边枕着胳膊,额发微垂缕的谢清呈。
那是他第一次瞧见谢清呈睡着的子。
很平和,很淡然,宁静透亮得好像一个薄薄的灵魂,像夜『色』过去后落在窗棂前的第一缕晨辉。
他的目光不自觉下移,落在了谢清呈的手腕上。
谢清呈枕着自己的左臂睡着,因熟睡时扣子松开了一颗,袖口敞落,那一段肤清骨秀的细腕就这『裸』『露』在外面,苍白得有刺目。
贺予望向他手腕上那之前就瞥见过,但从未逐字细看的字——
“here lies one whose name was written in water”
此长眠者,名水上书……
.
贺予离开了会所,心『乱』如麻,漫无目的走着。
一路上,他都在想着这『乱』七八糟的事情,可是——他又是什么要回忆起这往事呢?
无过去怎么,无谢清呈当时是出于怎的心情,和他说,小鬼,没关系,我可以陪,那都是假的。
谢清呈当时给了他大的触动,后来毅然决然离开时,就等于在他心上刺了深狠的一刀。
其实这年,贺予不是没有在静夜中想过,什么谢清呈非得要走。
是他做的不够好吗?
是他没有如他所愿成一个正常人吗?
初三的那天,四岁的他站在谢清呈面前,硬邦邦杵着,甚至都没有勇气开口问那个男人一句——谢清呈,告诉我,那天和我说的话,给我的温度,是我想错了吗?
是我误会了吗?
那一切,都是口中简简单单,干干脆脆的医患关系,是不是?
七年了。
谢清呈,顺手给条无家可归的狗看病,都该看出一点点的感情了吧?
那什么可以分的这么清楚,什么可以走的这么干脆……什么可以满口大道理,说着雇佣,合约,规矩——而仿佛遗忘了也曾偶尔对我『露』出过的,那一星半点的,或许不该属于医生的怜悯和温情。
他被抛下后,觉得太耻辱了。
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很重的伤害,觉得谢清呈是一巴掌火辣辣掴在了他的面颊上。
以至于贺予后来从来不愿去回想这一段往事——反正怎么想,也不过是他的自作情。
他有的太少,从别人那里得到一点边角废料似的感情,就会敝帚自珍,可笑珍藏着,以得到了无价之宝。
么显眼丢人。
贺予的高傲让他把过去的那一点点的触动,都亲手掐死,然后无情盖棺封存。
直到此刻——
贺予闭了闭眼,回忆的棺椁被打开了,眼前又回想起谢清呈在『露』台上和自己母亲不亢不卑争辩的情景,想起他疲倦推门进来时,那一落在自己枕畔的叹息。
算了。
小鬼。
这天我没事,我可以陪。
“……”
谢清呈给了他信仰,给过他陪伴,但谢清呈后来又走得那么彻底,那么心狠,他永远可以做到冷静清晰,利弊衡量分明。他会愿研究精神病学,但也会因不想做下一个秦慈岩离开医院,他会一边说着对精神病患者一视同仁的好听话,一面又说人的『性』命有贵贱,医生的命比精神病人的命贵重得。
谢清呈这个人太复杂太矛盾了。
贺予竟觉得除了昨晚那个在他身下真切被折磨到无力的男人,谢清呈的哪一面都是不真实的。
都是假的。
那是万花筒一的人,而他太年轻了,他看不透他。
少年烦躁走了好久,什么目的也没有,等到他回过神来时,他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谢清呈家附近。
——
“让开!我家里有事,我要回家!”
刚才谢清呈在与他争吵时留下的这句话,此刻又回『荡』于他耳畔。
贺予站在马路牙子这边,手『插』在裤兜里,神情木然,远远看着马路牙子那边陌雨巷入口的混『乱』情景,那里甚至有很警察。
他大概知道谢清呈家里遇到的是什么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