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2/2页)
酒至半酣,于广源开口道:“你们几位明天再来吧。”
他的话不仅让四个短工惊呆了,两个觅汉也大惑不解。在乡下,财主们雇短工只是在最忙的时候舍得,现在,谷子已经安全地收到场院里,剩下的活就是割谷秸,这种活长工和东家自己可以慢慢干,用不着雇人呐,广源这是怎么了?
广源看四个短工不说话,又加了一句:“工钱还是一天两吊钱。”几个人没有一个应声的。
“怎么,嫌工钱太少吗?”于广源明知故问。
商志忠看看众人没有吱声的,只好劝于广源:“东家,这些活我和怀德慢慢地就干完了,就不用雇人了吧?”于广源说:“老少爷们不用觉得奇怪,我只是越来越觉得精力不济,去四五年我没有发愁的事,现在不成了,一到农忙,我心里就发慌,想着快一点干完。”
四个短工只好答应,这是天掉下来的好事啊,一天挣四五十斤白面,几天的工夫二百多斤白面就挣到手了。
于广源之所以连割谷秸这样的事都雇人,并不是自己所说的愁干活,他内心有一个主意。
前几年闹农协的时候,尽管凤鸣镇没有闹起来,但是从河南商芝镇曾经来人找过他家的觅汉。而现在,凭直觉,他感到在一河之隔的平原县正涌动着一股暗流,他隐隐觉得暗流总有一天会影响到自己。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是于广源挂在嘴的一句话。自从他八岁那年随着母亲回到凤鸣村以来,他一直是低着头走路,夹着尾巴做人,事事与人为善,天天战战兢兢。即使在家道最兴盛的时候,他也低调处事。在整个凤鸣镇他没有一个仇人,整个凤鸣镇都把他当做恩人来敬重。人活到这个份,应该知足了。但是广源最怕的是不能善终,他得防患于未然,他把这几个短工多留一日,就能多了解点情况。
果不其然,第二天短工来工的时候告诉他:商芝村商玉斋老爷家的谷子被人抢收了一百多亩,气得商老爷子吐血。据说是大天白日一伙不知姓名的人来抢掐的谷穗,他的二儿子商志英带着一伙人在旁边站岗放哨,这伙人不再是像以前那样只有梭镖和长矛,这回手里拿的是真家伙,锃亮瓦蓝,寒光逼人,整个商芝镇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挡。商玉斋倒是出来阻挡过,结果被四个青年人放倒,四脚朝天被抬回到自家院里,商玉斋第二天就把自己的三儿子商志豪送到郑凤池那里当了兵。
村里的其他地主不同程度地被抢割了许多谷穗,这些人无一例外地跑到商玉斋家哭诉,老爷子一句话就把人打发走了,他说:“我和他早已经断绝父子关系,我恨不能他马死,谁能把他宰了,我情送五百大洋!”所有的人只有哑巴吃黄连有口也难咽。
商玉斋早已说过和自己的二儿子脱离关系不假,但是谁都知道一次就是他偷偷通知儿子,让儿子躲过了一劫,但是此事没有对证。
好在是商玉斋的损失最大,旁人不好说什么,都把这口气咽了。
割谷秸远比割谷穗容易,两天的工夫所有的谷秸都躺倒在地里,因为天气晴朗,于广源暂不往家拉,等谷秸干透了再说。
晚于广源照例准备了完工酒,这一次的主菜是鱼——龙吟河里的红尾鲤鱼,老吴用叉子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