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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抽刀断水水更流 (第2/2页)

“可是我想念一个人。”凌翔茜大方地开口,笑容惨淡。

余周周仿佛知道凌翔茜在想什么,轻声说:“他应该快要回来了。”

“原来你也听说了那些传言。”凌翔茜继续笑。

“什么传言?”

余周周的表情一点儿都不像在说谎。凌翔茜愣了一下,摇摇头:“没什么。”

“我身上也有传言,”余周周笑,“而且传言说的都是真的。”

凌翔茜扭过头。

她身上的传言,几乎也都是真的。她还在小心翼翼地给楚天阔短信,她也想夺回第一,虽然因为楚天阔的关系她已经对那个位置产生了生理性厌恶,可是她需要第一,她需要唯一的证书来获准隔绝自己和周围那种恶心的流言气氛,她也需要它来治愈她妈妈左脸的抽搐。

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此刻一样厌恶自己。

“周周,”凌翔茜低着头,声音有些颤抖,“没有人知道,其实我过得好辛苦。”

期末考试,辛锐又是第一名。她知道,有时候名次这种东西是认主人的,你黏住了这个名次,不出意外,连贯性也会保护你。

舆论让她快乐,只是这种快乐过后是更大的空虚。别人的苦痛和妒忌——哪怕那妒忌是她自己通过流言制造出来的——会让她觉得自己存在得更有意义、更成功。

只是,余周周和凌翔茜愈加对她无视。

余周周已经很久不和她一起回家。辛锐有时候一个人站在站台前会回想起当初她们两个并肩呆的时光,只是恍然回头的时候,却想不起来她们究竟是因为什么不再一同回家。

也想过要给她个短信,问问要不要一起走——只是心底有个地方让自己不敢面对她。

辛锐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是害怕余周周的。除了何瑶瑶,余周周是振华里面唯一知道她叫辛美香的人,余周周知道她偷书,余周周知道她家开食杂店,她妈妈四处追打她爸爸,余周周知道她曾经在课堂上站起来就无法开口说话,被徐志强扯着领子执执念而生,是为众生欺负……

余周周只要说出来,她就万劫不复。

余周周是新世界里面唯一的故人。

当周沈然告诉她那一切的时候,她甚至都没有过求证的打算,一瞬间就相信了。

尽管周沈然个子小小,驼着背,还抖脚——可是她相信他说的是实话。

或者说,她希望他说的是实话。

她希望余周周的背后和她一样不堪,那个笑容甜美的小公主血统并不纯正。尽管她曾经拯救、保护了自己——甚至就连曾经的这些救助,辛锐也总是会告诉自己,那不是余周周的功劳,那只是自己足够争气、足够勇敢,并不是借助外界的任何人。

即使余周周没有伤害过她。

公主们最大的错在于,她们是公主。

辛锐抬头去看斜前方的凌翔茜的背影。

然后笑了。

凌翔茜觉得被深深地侮辱了。

饭桌上,妈妈竟然神经兮兮地问:“要不要重新练钢琴,尽快恢复到初一时候的十级水平,然后考艺术特长生?”

“为什么?”她放下饭碗。

“可以加分啊。”妈妈笑得有些怪,“几十分的加分,有备无患。”

凌翔茜听见书房里隐隐的谈话声。自从妈妈因为第三者的事情大闹之后,父亲留在家里面的时间越来越长,平时在外饭局上能谈的话都挪到书房里。

可是她知道,这只是一种安抚而已。直觉告诉她,父亲对母亲的厌烦已经让他不惜做戏来耍她。

“我为什么要加分?”凌翔茜有些颤抖,她只是这次挥失常而已,年级第十一,数学两道大题思路一片空白,只是失常,只是失常。

失常的究竟是她还是她妈妈?

她站起身要回房间,被妈妈抓住了胳膊。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学校什么状态?你们老师都说了,你和那个男生的事情……

你自己不争气,我们只能替你想办法,这是一条路,至少能保底。”

凌翔茜冷笑。武文陆已经跟她谈过了。不知道是谁多嘴举报给了老师。

她拒不承认自己与楚天阔之间的事情,她相信,即使楚天阔被问到,也一定什么都不会说。

可是她错了。楚天阔在武文陆说起“有人看见过你们常常在一起”的时候,轻描淡写地说:“只是关系还不错的同学,不过她有没有别的想法我就不知道了,我已经在和她保持距离了,毕竟是关键时期,老师你知道,我也不会分不清轻重缓急。”

不过她有没有别的想法我就不知道了。

不过她有没有别的想法我就不知道了。

武文陆转述这句话的时候,凌翔茜瞬间绽放出一脸灿烂到凄惨的笑容。

“我的确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啊!”

从现在开始。

“我不考艺术特长生,我没有任何问题,妈妈,你保护好你的脸,别总是东想西想的,别管我。”

她听不见妈妈在背后都说了些什么,回到自己房间闩上门,戴上MP3,将音量调到最大。

亨德尔的某部交响乐。某部。

凌翔茜从来都不喜欢古典音乐,虽然她自己学钢琴,可只是把考级的每曲子都练得很熟练,至今也不知道门德尔松到底是谁。

只是因为楚天阔,只是因为楚天阔,她开始听德彪西的《自新大陆》,开始揣摩《四季》里面到底哪一季更富有表现力——只是为了某个能够延续的话题。

执执念而生,是为众生他们活得一点儿都不高雅,听什么高雅音乐?

林杨整个人坐在走廊窗台的背阴儿处,盯着手边那一方边缘完整的阳光。

米乔拍拍他的肩膀:“其实她只是出去玩了嘛,你干吗一副人家把你给甩了的丧门星表情?我猜她是心情不好,散散心也正常啊。”

林杨笑了:“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根本也没有告诉我。”

“怕你分心啊,你集训,多重要的事情啊,事关前途啊前途。你又不是不了解余周周,她是那种分不清轻重缓急、不体谅别人的女生吗?她这是为你好,这是关心你的表现。”

林杨侧过脸看她:“你说这种话,自己相信吗?”

米乔咳嗽了两声:“不信。”

“传言就是关于她的身世?”

“还有人说她受刺激了,性格大变,精神不正常,至少是抑郁症。”

“放他大爷的狗屁!”

米乔激动地鼓掌:“行啊你,乖乖宝的外表下掩藏着一颗如此粗犷的爷们儿心,骂得真顺口!”

林杨偏过头没有说话。

米乔拍拍他:“你也别太介意,她自己都一点儿也不上心,你说你激动什么。恋爱中的人就是矫情,人家难过你会担心,人家不难过你又失落,折腾个什么劲儿啊!”

林杨歪过头:“米乔,你为什么要帮我?”

米乔愣了一下,嘿嘿一笑:“闲着也是闲着,保媒一桩胜造七级浮屠。给自己攒阴德。”

“真的吗?”

米乔刚要回答,忽然一口气提不上来,剧烈地咳了几声,身体都缩成一团,好像是在拼命地把什么往外呕吐一样,面色通红,满脸泪水。

林杨慌张地跳下阳台,米乔声音减弱,倒在他怀里面的时候,轻得仿佛一片羽毛。

她太瘦了,肩胛骨硌得林杨胸口生疼,安安静静的样子,仿佛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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