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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花和尚倒拔垂杨柳 豹子头误入白虎堂 (第2/2页)

次日,商量了计策,虞候一时听允,也没奈何;只要衙内欢喜却顾不得朋友交情。

且说林冲连日闷闷不已懒上街去。

已牌时,听得门有人道:“教头在家么?”

林冲出来看时,却是陆虞候,慌忙道:“陆兄何来?”

陆谦道:“特来探望,兄何故连日街前不见?”

林冲道:“心里闷,不曾出去。”

陆谦道:“我同兄去吃三杯解闷。”

林冲道:“少坐拜茶。”

两个吃了茶,起身。

陆虞候道:“阿嫂,我同兄去吃三杯。”

林冲娘子赶到布帘下,叫道:“大哥,少饮早归。”

林冲与陆谦出得门来,街上闲走了一回。

陆虞候道:“兄,我个休家去,只就樊楼内吃两杯。”

当时两个上到樊楼内,占个阁儿,唤酒保分付,叫取两瓶上色好酒。

希奇果子按酒,两个叙说闲话。

林冲叹了一口气。

陆虞候道:“兄何故叹气?”

林冲道:“陆兄不知!男子汉空有一身本事,不遇明主屈沈在小人之下,受这般腌的气!”

陆虞候道:“如今禁军中虽有几个教头,谁人及兄的本事?太尉又看承得好,却受谁的气?”

林冲把前日高衙内的事告诉陆虞候一遍。

陆虞候道:“太尉必不认得嫂子。兄且休气,只顾饮酒。”

林冲吃了八九杯酒,因要小遗,起身道:“我去净手了来。”

林冲下得楼来,出酒店门,投东小巷内去净了手,回身转出巷口,只见女使锦儿叫道:“官人,寻得我苦!却在这里!”

林冲慌忙问道:“做甚么?”

锦儿道:“官人和陆虞候出来,没半个时辰,只见一个汉子慌慌急急奔来家里,对娘子说道∶“我是陆虞候家邻舍。你家教头和陆谦吃酒,只见教头一口气不来,便撞倒了!”叫娘且快来看视,娘子听得,连忙央间壁王婆看了家,和我跟那汉子去。直到太尉府前巷内一家人家,上至楼上,只见桌子上摆着些酒食,不见官人。恰待下楼,只见前日在岳庙里罗噪娘子的那后生出来道∶“娘子少坐,你丈夫来也。”锦儿慌忙下得楼时,只听得娘子在楼上叫∶“杀人!”因此,我一地里寻官人不见,正撞着卖药的张先生道∶“我在樊楼前过,见教头和一个人入去吃酒。”因此特奔到这里。官人快去!”林冲见说,吃了一惊,也不顾女使锦儿,三步做一步,跑到陆虞候家;抢到胡梯上,却关着楼门。

只听得娘子叫道:“清平世界,如何把我良人子关在这里!”

又听得高衙内道:“娘子,可怜见救俺!便是铁石人,也告得回转!”

林立在胡梯上,叫道:“大嫂!开门!”

那妇人听得是丈夫声音,只顾来开门。

高衙内吃了一惊,斡开了楼窗,跳墙走了。

林冲上得楼上,寻不见高衙内,问娘子道:“不曾被这厮点污了?”

娘子道:“不曾。”

林冲把陆虞候家打得粉碎,将娘子下楼;出得门外看时,邻舍两边都闭了门。女使锦儿接着,三个人一处归家去了。

林冲拿了一把解腕尖刀,径奔到樊楼前去寻陆虞候,也不见了;却回来他门前等了一晚,不见回家,林冲自归。

娘子劝道:“我又不曾被他骗了,你休得胡做!”

林冲道:“叵耐这陆谦畜生厮赶着称“兄”称“弟”——你也来骗我!只怕不撞见高衙内,也管着他头面!”

娘子苦劝,那里肯放他出门。

陆虞候只躲在太尉府内,亦不敢回家。

林冲一连等了三日,并不见面。

府前人见林冲面色不好,谁敢问他。

第四日饭时候,鲁智深径寻到林冲家相探,问道:“教头如何连日不见面?”林冲答道:“小弟少冗,不曾探得师兄;既蒙到我寒舍,本当草酌三杯,争奈一时不能周备,且和师兄一同上街闲玩一遭,市沽两盏如何?”

智深道:“最好。”两个同上街来,吃了一日酒,又约明日相会。

自此每日与智深上街吃酒,把这件事都放慢了。

且说高衙内从那日在陆虞候家楼上吃了那惊,跳墙脱走,不敢对太尉说知,因此在府中卧病。

陆虞候和富安两个来府里望衙内,见他容频不好,精神憔悴。

陆谦道:“衙内何故如此精神少乐?”

衙内道:“实不瞒你们说。我为林家那人,两次不能壳得他,又吃他那一惊,这病越添得重了,眼见得半年三个月,性命难保!”

二人道:“衙内且宽心,只在小人两个身上,好歹要共那人完聚;只除他自缢死了,便罢。”

正说间,府里老管也来看衙内病证。

那陆虞候和富安见老都管来问病,两个商量道:“只除恁的...”等候老都管看病已了,出来,两个邀老都管僻静处说道:“若要衙内病懊,只除教太尉得知,害了林冲性命,方能彀得他老婆和衙内在一处,这病便得好∶若不如此,一定送了衙内性命。”

老都管道:“这个容易,老汉今晚便禀太尉得知。”

两个道:“我们已有计了,只等你回话。”

老都管至晚来见太尉,说道:“衙内不的别证,却害林冲的老婆。”

高俅道:“林冲的老婆何时见他的?”都管禀道:“便是前月二十八日,在岳庙里见来;今经一月有馀。”

又把陆虞候设的计细说了。

高俅道:“如此,因为他浑家,怎地害他!...我寻思起来,若为惜林冲一个人时,须送了我孩儿性命,却怎生得好?”

都管道:“陆虞候和富安有计较。”

高俅道:“既是如此,教唤二人来商议。”

老都管随即唤陆谦,富安,入到堂里唱了喏。

高俅问道:“我这小衙内的事,你两个有甚计较?救得我孩儿好了时,我自抬举你二人。”

陆虞候向前禀道:“恩相在上,只除如此如此使得。”

高俅道:“既如此,你明日便与我行。”

不在话下。

再说林冲每日和智深吃酒,把这件事不记心了。

那一日,两个同行到阅武坊巷口,见一条大汉,头戴一顶抓角儿头巾,穿一领旧战袍,手里拿着一口宝刀,插着个草标儿,立在街上,口里自言自语说道:“不遇识者,屈沈了我这口宝刀!”

林冲也不理会,只顾和智深说着话走。

那汉又跟在背后道:“好口宝刀!可惜不遇识者!”

林冲只顾和智深走着,说得入港。

那汉又在背后说道:“偌大一个东京,没一个识得军器的!”

林冲听得说,回过头来。

那汉飕的把那口刀掣将出来,明晃晃的夺人眼目。

林冲合当有事,猛可地道:“将来看。”

那汉递将过来。

林冲接在手内,同智深看了,吃了一惊,失口道:“好刀!你要卖几钱?”

那汉道:“索价三千贯,实价二千贯。”

林冲道:“价是值二千贯,只没个识主。你若一千贯时,我买你的。”

那汉道:“我急要些钱使;你若端的要时,饶你五百贯,实要一千五百贯。”林冲道:“只是一千贯,我便买了。”

那汉叹口气,道:“金子做生铁卖了!罢,罢∶一文也不要少了我的。”

林冲道:“跟我来家中取钱还你。”

必身却与智深道:“师兄,且在茶房里少待,小弟便来。”

智深道:“酒家且回去,明日再相见。”

林冲别了智深,自引了卖刀的那汉去家中将银子折算价贯准,还与他,就问那汉道:“你这口刀那里得来?”

那汉道:“小人祖上留下,因为家中消之,没奈何,将出来卖了。”

林冲道:“你祖上是谁?”

那汉道:“若说时,辱没杀人!”

林冲再也不问。

那汉得了银两自去了。

林冲把这口刀翻来覆去看了一回,喝采道:“端的好把刀!高太尉府中有一口宝刀,胡乱不肯教人看。我几番借看,也不肯将出来。今日我也买了这口好刀,慢慢和他比试。”林冲当晚不落手看了一晚,夜间挂在壁上,未等天明又去看刀。

次日,已牌时分,只听得门有两个承局叫道:“林教头,太尉钧旨,道你买一口好刀,就叫你将去比看。太尉在府里专等。”

林冲听得,说道:“又是甚么多口的报知了!”

两个承局催得林冲穿了衣服,拿了那口刀,随这两个人承局来。

一路上,林冲道:“我在府中不认得你。”

两个人说道:“小人新近参随。”

却早来到府前。

进得到厅前,林冲立住了脚。

两个又道:“太尉在里面后堂内坐地。”

转入屏风,至后堂,又不见太尉,林冲又住了脚。

两个又道:“太尉直在里面等你,叫引教头进来。”

又过了两三重门,到一个去处,一周遭都是绿栏干。

两个又引林冲到堂前,说道:“教头,你只在此少待,等我入去禀太尉。”

林冲拿着刀,立在檐前。

两个人自入去了;一盏茶时,不见出来。

林冲心疑,探头入帘看时,只见檐前额上有四个青字,写着:“白虎节堂。”林冲猛省道:“这节堂是商议军机大事处,如何敢无故辄入!...”急待回身,只听得靴履响,脚步鸣,一个人从外面入来。

林冲看时,不是别人,却是本管高太尉,林冲见了,执刀向前声喏。

太尉喝道:“林冲!你又无呼唤,安敢辄入白虎节堂!你知法度否?你手里拿着刀,莫非来刺杀下官!有人对我说,你两三日前拿刀在府前伺候,必有歹心!”林冲躬身禀道:“恩相,恰才蒙两个承局呼唤林冲将刀来比看。”

太尉喝道:“承局在那里?”

林冲道:“恩相,他两个已投堂里去了。”

太尉道:“胡说!甚么承局,敢进我府堂里去?——左右!与我拿下这厮!”话犹未了,旁边耳房里走出三十馀人把林冲横推倒拽下去。

高太尉大怒道:“你既是禁军教头,法度也还不知道!因何手执利刃,故入节堂,欲杀本官。”

叫左右把林推下。

不知性命如何。

不因此等有分教;大闹中原,纵横海;内直教;农夫背上添心号,渔父舟中插认旗。

毕竟看林冲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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