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力辩阮嗣宗,泣还绿绮琴(下)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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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康坐直身子,接着道:“五音源于自然,就像五色与五味一样,皆是天然而成。青黄赤白黑,酸甜苦辣咸,你能说出哪个是高雅的,哪个又是低俗的?庄子齐万物,五音、五色、五味皆生来平等,何来雅俗之分!”
阮籍听他此时头头是道,句句难,便知方才不过是诱敌深入,欲擒故纵,不由对他刮目相看,正襟危坐:“五音虽无高下之分,但是组合而成的音乐却有所不同。高雅之乐令人心旷神怡,怡情养志。低俗之曲令人神志杂乱,心生恶念。”
“哦?照这么说,你牵一头牛来,这个月给它听高雅的音乐,下个月给它听低俗的曲子,它的举止行为一定会有所不同喽?”嵇康笑问。
阮籍一瞪眼:“牛本无心,岂能对牛弹琴?”
“这么说,嗣宗是认为,音乐需要通过人心才能起作用喽?”
“那是自然。”
“那么,究竟是音乐不同,还是人心不同呢?音乐和人心,本为二物。音乐只有打入人心才能激出情绪。同一曲子,欢喜之人听出愉悦,悲哀之人听出忧伤。心存善念之人听出慈悲之意,腹内藏奸之人听出狡诈之思。人的内心,只有在清明的世道才能达到平和欢乐,所谓的‘移风易俗’不过是世道催生的产物罢了。正所谓,善恶自在人心,音乐本无罪也!”
阮籍倒吸一口冷气,思索了片刻又道:“既然你说音乐无教化人之作用,那么为何北方之乐粗狂,百姓也豪爽奔放;南方之曲婉转,人民也内敛含蓄。难道不是因为不同的音乐,造就了不同的民风民俗吗?”
“这就更不对了。北方人爱喝烈酒,南方人喜饮淡酒,难道是不同的酒造就了他们不同的性情?这简直是本末倒置。北方人豪爽的性情造就了他们喝烈酒,唱高歌的民风;而南方人含蓄的格调则导致了他们饮淡酒,听婉乐的民俗。所以说,不是音乐教化人心,而是人心寄情于音乐也!”
阮籍转换角度道:“孔子曰‘《韶》乐雅,郑声淫’,音乐若无高雅、低俗之分,此话又该如何理解?难道圣人之语也有错吗?”
嵇康闻此难,丝毫不慌:“我倒认为郑声是音乐之至妙。正因为如此,它对人的感染才像美色对人的诱惑一般,令人沉溺其中难以自拔。古代先贤正是由于认识到了这一点,害怕天下人放纵享乐不能自制,所以才制定了雅乐,用来引导和规范人们的心智。岂不知,这样做乃是因噎废食。如果君主无德,国家无法,人民也会变得荒淫无度,风俗习气自然会因此而改变。只要统治清明,人心向善,不闻雅乐而知礼,赏听郑声而不淫,到那时雅乐与郑声还有区别吗?”
阮籍听至此处,不由得站起身来在院中转悠了几步,又道:“依你之见,音乐无高低,善恶在人心。那人们又为何要造出不同的乐器,谱出不同的曲子。琴瑟能令人心静体闲,而琵琶却让人浮躁激越,这又如何解释?”
嵇康长眉一挑:“我就知道你会有如此一问。音乐虽无雅俗、高下之分,但是不同的乐器却各有特质。琴瑟,琵琶,铃铎,声特点有别,演奏方式各异,节奏音色也不同,用它们所奏出的曲子自然各有韵律。不同的乐器和曲子,对应着人们不同的追求和情感。人们正是出于不同的喜好,才去追究不同的音乐感受。这恰恰是音乐由人心生体会的佐证。人心喜好各有不同,声音乐器各有千秋,所以天下之乐才会各领风骚,百家争鸣!”
阮籍听完,细细品味了一番,顿觉妙不可言,上前一把抓住嵇康的手,啧啧赞道:“哎呀叔夜,你方才一番论辩令我耳目一新,真是鞭辟入里,精妙绝伦。我今日没能难住你是愿赌服输。子期作证,我那马车此刻便是你的了!”
嵇康见他对自己赞不绝口,又要将马车相赠,连忙拱手还礼:“嗣宗过誉了。我方才所言不过偶然所得,并非什么至理名言。学术之辩,见人见智,本无高下对错之分,又何来输赢呢?况且,我一向只会骑马,驾车之事恐怕还要劳烦嗣宗你了。若要我驾车,恐怕性命难保啊!”
阮籍也大笑道:“好,好,叔夜,你真是年少奇才,后生可畏!”
嵇康饮了口茶:“我与子期早就听闻你的轶事,但不知那醉倒在黄公酒垆之人,竟是大名鼎鼎的阮嗣宗。听那樱娘口气,你前些日子被俗事所缠,是怎么一回事?”
阮籍摆摆手,叹了口气:“世人皆道我去黄公酒垆,是贪那樱娘的美色,只图醉倒温柔乡,他们岂知我心中的苦闷。”
这阮籍乃陈留人士,是建安七子之一阮瑀的儿子。阮瑀曾受教于蔡邕,被他称为“奇才”,文章精妙闻名于世。曹操听闻阮瑀大名,多次召他做官,他却逃进深山。曹操爱才如命,不惜放火烧山才将阮瑀逼了出来,勉强应召,却屡屡辞官。曹操觉得他心高气傲,想杀杀他的锐气,便在一次大宴宾客时,将阮瑀安排在奏乐者的队伍中。谁知阮瑀精通音律才华横溢,当场抚弦而歌出口成章。曹操大喜,封他为司空军谋祭酒官。曹操军中的公文檄文多出自阮瑀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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